“禀报指挥,建州叛军前来挑战!”一名士兵快步入帐,大声说道。
为提防建州势力可能的叛乱,王玄翼其实还是有提防的,驻扎尤溪口的这支福州水军,便是保卫福州的军事力量之一。
这部水军的首领黄敬忠挥了挥手,表示知晓这事,一转身,便立马迷信地占了下卜。
占卜完毕,看了下结果,黄敬忠鼻前一凉。
时辰不利!
如此,不利于我军出击。
“传令——按兵不动吧。”
“这......”士兵有点惊讶,叛军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这般畏缩?
“按某说的去做。”黄敬忠加重了语气。
“遵,遵命。”感觉到指挥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士兵浑身一冷,匆匆点了下头,不敢多言,忙躬身退出营帐执行命令而去。
而此时,见福州水军不出迎战,斗志昂扬的建州兵便不客气了。
失去战场的主动权,未必是挨打那么简单。
见此,面色沉稳的陈铁迅疾下了命令,要部下——趁机展开兵力......
不知不觉间,皎洁的冰轮,已经悄悄爬上了福州城圆圆的漆黑上空,为人间抛洒下一匹匹银纱。
清静的月夜,依旧寒甚。
破屋子里的篝火在扑闪,红色的火焰充满了暖和,哈气声响了几下,一群悄悄集结的泼皮已经聚在了一起,边准备边窃窃私语起来,等待属于他们的时刻到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听到这声音,泼皮们的反应只是淡淡,毕竟,还没到他们表演的时刻。
此番,上千同伴(泼皮无赖)分散在各处,在约好的时机一起动手的,不能重创官军,也能杀人放火,搅乱王都一番的。
对了,到时候,还得好好大喊——“闽王薨了!”
届时,乱起,王都中本有的心思各异者只怕要动手了......也对,黑暗中,打砸抢烧,谁也不知道是谁,反正都推给吴国贼人便是,不过,趁此良机为自家出口气——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换句话说,报仇的时候到了,自家,可以好好收拾昔日那些不爽的敌人。反正,动乱怕是少不了的。
之后,那么,为了平息谣言,闽王不得出来安抚一番?
届时,目标出来,我等的重头戏,不就来了?
当然,可能还有疯狂的兵将会攻杀闽王,不知是有异心的,还是投靠吴人的。当然,那不是很关自家的事情。重要的是——这,不是自家求取富贵的绝好机会吗?
恐怕会被忠于闽王的军队剿杀?不过,黑暗中,趁其不备,不至于死伤惨重,何况,还有暗处的高手呼应呢。
生死不过听天由命,所谓富贵险中求嘛。
反正,此事过后,会有南面江边来的海盗接自家撤退的。
吴国朝廷利用自家?不想来不会,要果真这般,将来,还会有投靠吴国为其带路的闽国人吗?
而只要干成这件事,尊贵无比的吴国皇帝将会大加封赏的,这话可比穷得要死的闽王靠谱多了,吴国富甲天下啊,而且,还事先给了自家不少通宝钱呢,呵,那大把花钱的滋味,啧啧,别提了。据说,当初那些投降吴军的将领仍旧受重用,现今,还在金陵城大把地花钱呢,嗯,总之,就是花天酒地的。
一旦事成,所得之利——千万倍啊。
一本万利,值得一拼!
可是,本来如梭的光阴,为何如此之慢呢?
等得不耐烦起来了,似在聚会的泼皮们开始嬉笑起来,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下流话,或是刮得了多少真金白银的大好油水,或是指点哪家青楼某个出名的姐儿,脑中亦幻想着待会是怎样一般热闹的场景,眼中更是尽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热切与贪婪。
过了一一会儿,破屋子外又传来了象征光阴流逝的熟悉响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噔噔噔——更夫的打更声再次响起,众泼皮嬉笑的面容古怪起来。
今夜,光阴飞得有点快呀?
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仔细回想了下过程,打更声那么独特,多年来也已经听惯了,应当——不会有错。
到底,怎的了?
此时,几个察觉不对劲的泼皮头已是大为吃惊。
估摸这时辰,而今,这就四更了?
不对,记得,这时,好像,应当是人定时分啊。
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竟然已经过了起事时辰了。
泼皮头面面相觑,从对方惊异的眼光中,可知——他们都一下子想到了这点。
怎么办?
其他处的强壮泼皮还没联结起来,力量还未集中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再等等。
众头目眼神交流之间,便忙定下了调子。
力量不足,还是先观望一阵的好,也许,是其他群的泼皮今夜拉肚子或者躺在哪个姐儿的床上吧?这帮该死的混账,他们耽误了大事!不过,为今之计,也只能等等了,自家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又是一番内心的折腾,泼皮们却渐渐止住了笑容。
他们,静坐了起来,心里却是痛骂那些拖延迟到的家伙,自是从十八代祖宗开始骂起。
唉,又有脚步声掠过——莫非,五更了?
今夜,有点奇怪......
再过一会儿,怕就要天亮了呢。
如坐针毡的紧张滋味可不好受,听到这声音,众泼皮更是大为吃惊,至于带头的泼皮头们,心里亦是一突。
一些坐不住的泼皮不自觉地就跳了起来:“头儿,事情蹊跷,莫非,有变?”
众头儿互相看了看,还是有点迟疑——这事,关系到自家的性命啊。
“头儿,时已至此,我等干吧,再等来不及了......”有人不禁说道,越来越多的人应和起来。
于是,不待联合的人来,一些泼皮干脆行动了起来。
再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这等行动,得要把握时机啊。
王都之中,迟疑且震惊的泼皮们分散四处,在没有联结的情况下,行动不一致了——或者选择观望等待,或者选择出击行事。
本来,不少人打算在约好的时间汇合的,现今,却因为打更声而乱了阵脚。
不过,大事还是要做的。
短短时间内,怪叫之声响彻福州城。
王都,似乎终于乱了起来。
呼喊声响起,家家户户纷纷惊醒,提心吊胆了一阵,赶忙取来物什紧紧堵住了自家的大门。
暗夜喊声起——怕是大乱的征兆。
此间,抢劫、谋杀之类的事情,怕是少不了的。
当然,王都城中的灰黑色力量也迅速拉紧了布置好的大网。
一伙人数不少的泼皮冲上了宽大的朱雀街,却见前边亮了起来连绵的灯火,好像要为他们的行动指明道路似的。
这是做甚?
有人接应?
唉,不对,事情还没开始呢。
稍稍明亮的火光中,迟疑的泼皮们渐渐瞧清了——那一张张阴森可怖且带着一脸不屑的冷酷面孔,再看他们的服饰......
是大名鼎鼎的闽王亲军捧圣卫?!!
在泼皮们观察之际,那些黑衣卫士很快结成了整齐的队列。
只是,那淡淡的面容,分明是将眼前的泼皮看做了将死之人。
自家,被包围了吗?
想起近来捧圣卫疯狂打击恶势力的凶悍劲,泼皮们使劲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开来。
一道威严且略带怜悯的声音,自卫士阵势中传到泼皮们的耳畔来。
“捧圣卫检校承旨、朱雀团校尉有令:但能杀得一名贼寇者,可以抵罪,缴械投降者,从轻处置......”
本就心中震惊的泼皮们顿时狐疑了,自家,要不要投降?
杀人魔林校尉指挥下的捧圣卫虽然有些疯狂,但还是很守信用的,事情这般了,自家投诚的话,倒是个好选择。
唉,不对,事情还没干呢。
唉,对了,奇怪,前面的闽军有点少啊,像是个机会。
“儿郎们,我等手中也有家伙,有何可惧?”一些泼皮头见势不妙,忙大声鼓噪道:“官军不过诈我等,他们出现在此,定是巧合,有吴国人为我等撑腰,嗯,也许吴国的大军就要自海面来了呢,儿郎们,但做了这事,富贵金银,唾手可得啊......”
看了看自家手中的棍棒、刀剑、长枪等武器,泼皮们逐渐鼓起了劲头。闽地民风,大体上看,还是好武的。
近来,油水刮得实在少,以前那般快活的日子是越过越不痛快了啊。
之前吴国人给予的大笔财货,那真金白银带来的美好享受,真是记忆犹新啊,不行,要拼一把,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对,事已至此,不能退,成了,还有封赏,败了,牢狱的生活可不好过,哦不,可能一切都完了。何况,面前的卫士人数并不多,自家这么些人,还对付不了他们?
这些东西——不见棺材不掉泪!心道了句,翁雄只是鄙视地看了前来的众泼皮一眼,而后退入阵后,准备观看厮杀,心中则是越发惊奇这林苏林校尉的料事如神。
果真要——杀一儆百。
不打杀一顿,这些人总是存有荒诞的幻想的。
对,要让这些作恶的泼皮——便是一群人见到一个卫士也要心惊胆战。
是时候给这些不知死活的泼皮一个见面礼——送他们上西天了。
早就跃跃欲试的黑色队伍瞬间变做了攻击阵势,宛若出鞘的利刃,紧凑的声响敲打在每个人的胸膛上。
越来越多的卫士出现在后头,他们中有些人,是新面孔,却是激情澎湃,他们,是特意前来参加死战的,当然,有老兵在前打头阵——总不能因缺乏经验坏了大事。当然,也是这儿人手较少的缘故,其他人另外有事干的。按照朱雀团的规制,所有新手,必须向老兵学习,杀敌后,才有功劳,才有更高的薪水,才能享受较好的待遇。
“与官军交手,我等,或许会死,但是,若能活下来,便能享受......”这个煽动手下造反的泼皮头话音还没完,便被一支利箭钉得一动不动了。
“杀!”还没听清是哪一方喊的,两支队伍便撞在了一起。
距离较近,但卫士们仍不忘教敌人吃一顿箭雨。
饶是死伤无数同伴,还是有不弱的幻想与干劲,借着人肉盾墙,踏着众多死尸,众多要钱不要命的泼皮呐喊着冲了上去,接着,便与前来围剿的卫士直接撞在了一起。
适时地,卫士们自盾牌旁伸出了等待饮血的直挺挺的横刀,将带着惯性刹不住脚的泼皮刺穿,而后挑开,再砍向下一个找死的泼皮。
至于派出刀盾手厮杀,没有大力借助箭矢攻势,自是要借此训练近战能力。
是因为,林校尉,哦不,是林承旨说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作为闽王亲军,就要敢当精锐,这远程武器的弓弩要会,而作为近战装备的刀盾也要会。
不少泼皮冲到捧圣卫刀盾手面前,与之近战,却教前头精锐卫士打残,而后其缝隙里冲出新手,将泼皮中的勇敢者数刃分尸。
凄惨的喊叫惊醒了后头狂热的同伴,使得他们战意大减。
而后,不少泼皮头发现不对劲了——猫戏老鼠?
这简直是拿他们来实战练兵啊。
很快,泼皮背后四处的角落里,不少擅长弓箭的射手突出,放开弓弦,教一支支冷箭自带头冲杀或后边遥控的凶悍泼皮胸膛中透出,血雨四溅的声音在人影变幻的喊杀声中几不可闻。
前后夹击,四面包围。
渐渐力不从心的泼皮们终于发现,从一开始,自家与捧圣卫交手就是个错误啊,不,今日做这等事,就是个错误啊,消息说好的夜里派来的闽军应当不多的啊......好像是不多,开始不多,而后越来越多。
他们,似乎忽视了一点——捧圣卫是闽王创建的亲军,敢于冒着被误以为造反的危险夜里行动。
一切,似乎都在算计好的意料之中。
近来,做事总是那么顺利啊。
不知道敌人的窝,但知道敌人的意图与必经之路,接下来......
望着一个个倒下的泼皮,翁雄心中顿有了一丝隐隐期待的热切——王都之中,各方力量的角逐决斗,至此,真正开始了!
不知何时,不甘寂寞的乌云掩住了散发光明的冰轮。
而王都的冷风,却也不知何时嗖嗖嗖地吹紧了。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