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郑元后退一步，惊道：“林大哥，你是不是看美人看摔的？”他觉得，搁这林苏奸诈狡猾、倜傥不羁的贼性子，这个解释倒也不是没可能。
呃......林苏呆了呆——哇，这都......差一点点久被你猜中了！被打，想来他人也想不到伟大林哥会被打......啊，不对，这家伙，好像是在怀疑哥的高尚人品......
唉，美女......杨府，这林苏......风流人物......郑元眼珠打转，浮想联翩。
瞧郑元这贼样，林苏很是不爽，哥又没有干什么坏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么？
便忙端正起脸色，转移话题道：“近来，王都事多，你可要安排人手，去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东西......”
郑元抬眼看着林苏，很是惊讶。
如今，不是杨贤的事才是紧要的吗？
晓得郑元惊讶的缘故，林苏摆摆手道：“这么段时日了，袁芳那手臂上的创伤还好吧......嗯，就让柯顺一同前去，顺便给他个锻炼和立功的机会。”
杨贤的性命，根本还在闽王的手上，全在那闽王老儿的心思之中，怎么轻易得以救回......
越是糟糕的时候，越要冷静待事，越要主动出击，越要敢于主动出击。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预感到，诸多原先被自己教训过的势力，可能借着这等“春风”而蠢蠢欲动，林苏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方面，这般疯狂的打击，可以使得他们摸不清头脑，自是会顾及以往的经验——林疯子率众来袭！必然会怀疑——自己有备而来，少不得需摸清形势，以致于不敢轻动。另一方面，也可“以攻为守”，他们若是说什么坏话，以落井下石，自己也可说他们公报私仇了，届时万一到君前狡辩争论，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某懂了，这就像空城计一般，越是敢打，那些暗处的敌人越是捉摸不定......林大哥，果然厉害！”郑元细细品味了下，欣喜地说道。
林苏只是撇撇嘴道：“这事要快，嗯，罢了，还有其他的事要交给你去办，那件事，就交给柯顺去做吧。对了，还有件事，这朱雀团除却大伙儿的薪饷、赏赐，以及必需的资金，还剩下的钱财，清点一番，取出一些，押送入宫，注意，在我等收获的盈利之中，那笔钱的占比不可小了，也不要低于万贯，毕竟，咱们这是给陛下送钱，少了拿不出手，这样吧，便给......”
林苏忽地咬牙。
那次，长安街一大火，林苏便教人动用衙署中的钱财，将大量需要的竹木、砖瓦送至长安街大卖，小赚了一笔，之所以是小赚，是因为林苏不打算大赚，而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用这般举动来树立自家卫士亲民的形象，不断吸引众多商贾前来做买卖，从而收纳更多的铜板。想到朱雀团的集体盈利就这般送出不少，林苏又有点心疼，当然，这钱还是要捐的。而现今，发现——自己越发慷慨了。
自己，都差点被自己感动了。
见郑元应了声，却好似还有话说，林苏不禁道：“快说吧，还有甚要紧事？”心里却忍不住又想起对杨雅说的话来，唉，若是杨贤完蛋，按照习惯，这杨府中的人都要被没收为官奴婢，其中，女眷自然更惨，成为掖庭奴婢或许还算好，惨的是成为教坊一员，这教坊是什么残害女子的鬼地方，林苏自然知道，想到这，颇有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只是，该如何解决呢？
稍整理了下思路，郑元苦着脸道：“唉，校尉，近日，咱们管辖的朱雀街地面，又出现了个大事——”
见郑元才说没几下，便又叹气，心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苏不禁道：“甚事？”
“几日前，一家富户嫁女儿，结果大办喜事的时候，那大批嫁妆，衣服、首饰、珠宝甚的，却，却在众人觥筹交错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教盗贼给劫走了......”
“那户人家？”
似是明白林苏必会有此一问，郑元说道：“唉，可不是嘛，那户人家，也是支持国库的人家......”
这件事情，或许还可成为敌手攻击自己的武器，林苏很快便意识到这点。
“特么的，这力士们一点也不为百姓服务，尽给我等大案做。”林苏不满道。
校尉好像在说粗话，郑元呆了下，想到林苏的性子，便又不以为然了：“这......这事情棘手，人家也是在官府中有人的人物，只是，这案子不见蛛丝马迹，办案者毫无思绪，那些内行厂的力士也办不来呀。”
真是的，居然，好像又有奇案落到自己的手里，这到底是不幸呢，还是幸运呢......
福州城中，仍旧不宁静。一份秘密奏折由林苏亲信的便衣卫士携带，经过韩琳带领下的内宦，传到了闽宫文明殿中。
“微臣林苏，见，虽然手头不宽裕，但不忍见陛下为而忧虑，幸而，近来，有郑氏还某欠款，郑氏可谓慷慨，一出手便是上万贯，林苏愿拿出一半支援朝廷，更有朱雀团近来努力经营，而得一些薄财......”
本来见林苏得了欠款居然也拿到自己面前说，王玄翼有点无语，待往下细瞧贡献钱财的数目，心里不禁热了起来：这些钱，放在太祖时代虽说未必多，去也不算少，而如今，自家这正缺钱的时候呢，而这闽地的世家大族，一个个肥的流油的......
不过，唉，这等书法，呵呵，倒是不错，很有正气与筋骨啊，没想到，这等楷书，居然出自一个有点小狡猾的校尉武官之手。
只是，文里这般提到郑氏......呵呵，这小家伙的用意，当孤看不出来吗？
王玄翼那显得粗犷的脸上浮出看破小伎俩的些许笑意。
这贼贼的小家伙，怕油水太大惹得众多虎狼的注意，便主动献出点利，求得自己的保护，只是，这言语之间，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然而，相比那些珍藏珠宝钱粮而罔顾社稷、百姓的官吏世家，却也相对好得太多了，至少还主动送钱，舍小家而顾大家来支援国库。
好不容易来一个“忠臣”，自己作为闽王，得将其树立为忠君臣民的榜样，这幕后的帮衬支持，却也是少不了啊。
忽地想及世家大族，缓缓放下奏折，王玄翼叹了口气，望向雨后仍旧灰色的天空。
南方世家与北地勋旧之间，本并非没有争夺。虽然，王氏本与勋旧武将关系深厚，可是，瞧瞧近来的举动，如今，他们，却与王室多少有些离心离德。自己，还能重用他们吗？或说，重用之际，当防着点。只是，孤，当如何好好地防？
王玄翼仰起头来，瞧向前任闽王雕刻着的龙凤花纹，心里细细回忆起王氏曾经的事迹来。
自光州南迁的王氏家族，当初，于闽地本土人而言，毕竟是外地移民，本不怎么算是自己人。于是，几十年来，为了壮大声望，赢得豪强吏民等多数人的支持，除了中原带来的儒学外，王氏还大力提倡佛、道，承认民间自创的各种神灵。还将以往官府不怎么承认的汉代闽越人崇拜的首领——闽粤王大加名号的封赏，并为之修建祠庙祭祀。
也许，在中州故土人看来，这是愚昧——违背“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训言，允许各种神灵、教派的存在，可是，他们，又有多少人，有设身处地，来理解王氏的处境呢？
闽地落后的面貌使得鬼神崇拜长期存在，并深入人心，若做拆庙的举动，惹急了，人家不论贵贱，对外来人也是会拼命的。
南方土著的鬼神与北地移民的儒学同时存在，互相妥协，并行不悖，于是营造了较为宽容的气氛。此外朝堂上、军队中多少都有来自永嘉世家及豪族的利益代表，加上君权神授的潜移默化，通过种种不懈努力和苦心经营，王氏才没被当地百姓以为不是自家人。
而如今......
如今，他们的势力更甚于太祖时代。而自己的声望与实力，并不足以直接与之抗衡，少不得要借重诸家势力的协助，来维持微妙的平衡，保持闽国之主的权威。
现在，闽朝廷控制的民户，不过十五万户，几十万人口......尚且不足百万啊。论及唐初，闽地官府在册的人口也就十几万，不过，经过几百年的增长以及数次移民，真正的人口数目，恐怕，不止于此吧。
那，还有的那些人哪去了？
想那当初刘备伐吴时，才调动四万本部蜀军，再加上沙摩柯的南蛮军等兵马，大概有五六万余众，而对阵的吴军却在六七万左右。那蜀汉军纵是骁勇彪悍，而夷陵之战失败后，国力也因此一蹶不振。
再想当初刘备初入蜀地后，当地土著世家曾爆发叛乱，兵力高达数万至十万之众。而蜀汉的军力，便是经过诸葛亮的惨淡经营，其人数也没有超过二十万，远落于曹魏下风。
如此，一地所有人口，恐怕并不能只看民户造册吧，尤其乱世，要不，没户籍的人口算什么？那些买卖的奴婢，乃至僧尼，依附于僧尼名下的人家，以及依附于世家及豪族等的部曲以及庄客，还有山里流民等民众算什么？而那些世家豪强手中的大量隐瞒人口加起来，粗略估计，至少，也要多于朝廷的编户。
人口，于闽地而言，是一笔重要的财富。
当初，蜀汉国，地方豪强实力不弱，朝廷缺乏足够的人口，重大的军事、财货等压力压在不多的民户上，最终耗尽民力，衰亡难以避免。
便是说，闽国之中，朝廷治下，看似就那些人，没多少居民，拉不起多少军队，可是惹急了，世家的力量联合起来，却很可能，可以教庞大的军队突然冒出。当然，与占据肥沃之地的强大吴国相比，闽国所有人口都算起来，也是很少的，毕竟，粮食难以供应。
闽国的王城戍卫军已是大体上组建起来了。这支部队，主要由福州各县调来的强壮乡兵，以及邻近的驻军精锐抽调组成，并有新招募的一些豪杰、民壮加入，如今，正当热火朝天地操练着。只是，缺乏暂新的武器与充足的粮饷......
“禀陛下，郑仆射有秘密奏折要上——”门外的少年内侍尖声喊道。
“取进来罢。”王玄翼淡淡道，心里却是讶然：郑氏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呀，这提及他们的林苏部下才刚走呢......
翻阅了眼郑仆射教人递予的奏折，王玄翼喃喃道：“这郑氏，愿意奉献出一些家财，支持自己加强王城戍卫的壮举......”
壮举？自己加强王权，于世家而言，是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