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郑氏一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以为自己风头正劲,或许从近来自己疯狂的举止看来,本郎君,有点疯——不是好惹的人,也为了维护世家声誉,便积极地送来钱财。而这钱款,却恰好卡住了时间差——他前脚赶走,杨贤便入狱了,如今恐怕,他们,这肠子都要悔青了,呵呵。
等等,时间这般恰好......还是有点不对劲。会不会,是他们知晓风声,却还是将欠款送来?而后,四处散播消息——自己,接受了世家的钱款?
有意思。
就算郑智浮躁,郑氏便无与宫中安插的人,便无一个打听消息的人?家族之中,便无一个理智的长老?这个节骨眼,那郑氏,这么乖地将欠款送来。只怕,也不是吃素的吧。
这样,将装载着财货的宝箱运入杨府,将自己,乃至杨家与郑氏世家联系起来。那么,但加以传播,便,有可能,不仅影响自己现今取得的地位,还多多少少动摇杨贤在中原文士中的声望。这杨贤为闽王顾忌的声望一旦消失,那么,众文士就要推出新的代表者了,这,也就意味着——届时无用的杨贤,可能难活过明天。
这样的话,自己,该咋办呢?
如今,闽王缺钱,而若一大笔钱在他眼前晃过,将会......如何?不如,就将其中一部分钱财献予陛下,这样,世家的财富一暴露,等于是给闽王提了个醒——看,他们,他们好有钱啊,还不快找借口宰肥羊?估计,闽王不会轻动,但多少能刺激一下他。
只是,有个小问题——现今,这是哥的钱呐!
倒贴钱?
想到关键,林苏嘴角抽搐,有点肉疼。
罢了,拿了也是烫手山芋,不如取得一些,互利互惠,皆大欢喜。舍得舍得,这有舍,才有得嘛。
可是,以什么名义呢?
嗯,就以,顺便注明:郑氏欠杨贤义子林苏钱,所以,送来这些财富,而林苏也是读书人,知晓忠义,深感国家困难,愿意以意外获利的一半献予陛下,如汉朝爱国捐款人士卜式的故事。
林郎君,可不是轻易割肉放血的人,得要点好处的,好处......猛地,林苏一醒,自家朱雀团在长安街、朱雀街的收入,是否也要这般......等等,莫非,自己当了校尉,这不但不拿国家补助,还倒贴朝廷?若这般,自己,真是千古少有的报国义士啊。只是,这般伟大,自己,是不是该让别人去做呢?给他人一个机会呢?
屏息凝气一番,无数思考的花絮自脑海中飘过。
对了,杨府门前,不是内行厂力士把守!那么,说明,那闽王还在掂量之间,那么,杨贤,还可能有翻盘的机会。自己,身负诸多捧圣卫部属、两街铺户的希望。怎能轻易认输?
对,事情,还没有结束。
自己,各方博弈的焦点,毕竟肩负着诸多部下、众多人士的希望。
战斗,还未到最后一刻,并不值得心灰意冷,并不值得放弃。
“滴滴滴——”少数几颗水珠敲打在清洗的光滑的砖面上,发出的脆响甚是清晰可闻,晶莹剔透之中,映照出林苏那异常明亮的双眸。
雨,渐渐息了。
天,越发亮了。
来自九天之上的银珠涤尽了人间的尘埃,便教携带清凉使命的冷风袭来,林苏一时再感透心凉,心里不禁五味杂陈起来。
轻拍了拍紧身的衣衫,似要拍去连绵的寒意一般,身材挺拔的校尉起步便往杨雅所在的厢房行去。整个杨府里的人,大概是以为林苏是杨贤的义子,或是突发事故有些心不在焉,便教胆大的林苏居然直入得杨雅的住处。才要到前,庭院里出来的清丽小婢微微欠身,林苏不由细视了下,发现不是巧儿,便恢复了淡淡的正人君子模样。
稍整整衣袖,侧眼边瞥见一个体态有些丰满的奴婢过来了,林苏忙三步并作两步,飞速掩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某是谁?”
感受到抵近的熟悉男子气息,被靠近的甲衣硌得生疼,巧儿挣扎着红脸说道:“林大哥,快,快放开巧儿,好,好吗?”
呃......林苏笑着别开手说道:“哈哈,巧儿好厉害呀,真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般记得林大哥,林大哥很欣慰呀。”
这......也算厉害?
本来紧靠林苏的巧儿正心烦意乱,听这话心里不禁好笑,不过那诗句倒是不错,林大哥,果然英俊有才,待人也——很好,巧儿原本楚楚可怜的俏脸顿显现出了清纯可爱的笑颜,天真的让林苏以为是看到孩童一般,不由心头一震,捉弄的心思顿起。
“巧儿,”林苏轻唤了声,逐渐靠近巧儿有些畏缩且红通通的脸蛋,认真地看着柳眉下的大眼睛,道:“巧儿,你知道吗?对林苏来说,你是武夷山的茶叶,我是逢冻必化的开水。”
“茶叶?开水?”巧儿惊诧,觉得林大哥就是神仙般的人物,身姿举止潇洒倜傥,而且——一出口便是人家不好听懂的妙言佳句。
见着巧儿扑闪扑闪的大眼,林苏好笑道:“巧儿,你是香香的茶叶,我是热情的开水,我要泡你啊。”
林苏绽放着欣喜的笑容,准备一瞥巧儿娇羞的美样。
只是——闻言,巧儿不觉睁大眼睛:“人怎么会泡人呢?呀,真奇怪。”
呃......满怀期待的林苏被巧儿求知的纯洁模样噎住了。
失败,失败啊,哥,技艺失误了......
“巧儿,来日,林大哥再与你探讨探讨关于这泡的人生哲理......”
“林大哥......”低声喃喃了句,林苏那一抹邪笑直笑得巧儿心神慌乱,不由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这,就害羞了?呵呵,来日,是天天泡哦,最好一直到老哦。想来,自己这般玩笑,府里人不会失去信心吧——毕竟,连贼贼的杨贤义子这时都有心情开玩笑,定然是有所准备了。心里道了会,笑看着巧儿离去,而后端正了脸色,林苏缓缓步入厢房,目光四处扫射,不一会儿,便落到一处地方停住了。
所谓“女要俏,一身孝”,一袭薄薄的白衣隐约可见晶莹的雪肤,衬托出她的天成丽质,那木屐上的纤纤玉足,那欺霜赛雪、吹弹可破的皓腕,那不受束缚地披散开来发着清香的三千青丝,那明目皓齿琼鼻的柔美脸庞,配合那娇艳的红唇、无声滚落的颗颗透明珠子,静静斜倚在哪儿,竟然有种凄清高冷的美感。
“可惜女子不如男!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挺身救高堂......”倚着窗台,望着窗外雨后青翠欲滴的草木,杨雅薄唇轻启,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缓缓说道,说罢,滴滴眼眶中溢满的泪珠便自眼睑边淌下,苍白的面颊上顿时多了几条淌下的清流。
看着梨花带雨般的美人,想及她的处境,林苏心里生出几分怜惜,不由鬼使神差地跨步上前,想用干净的衣角为之拭泪。
发觉有人到来,杨雅惊愕地回头,但见一个明目朗星、仪表堂堂的少年,身着灰黑色校尉装束,面容平静,挺身玉立,气度沉稳,温文尔雅,想到他睥睨一切的邪气与超凡不群的才气,竟像是如父亲杨贤一般的玉树芝兰,不,隐隐有杨贤当年的影子。
这是幻觉吗?嗯,便是幻觉也好。
此时,因为停滞了片刻,那林苏已是轻轻卷起衣袖,就要伸过手来,杨雅一惊,忙起身避开,擦去眼角的泪珠,低头慌忙道:“你,你怎的来了?”
林苏顿时尴尬,见其很快便又呵呵笑道:“义妹,有何事要哭鼻子呢,林大哥,向来好见义勇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眼前浮现杨贤的模样,杨雅一时激动,有点精神恍惚地扑到林苏身上。
林苏有瞬间的诧异——平日那高贵娘子的矜持哪去了?
哥,是不是该喊不要呢?罢了,哥,乃男子汉大丈夫,要大气,这牺牲一点嘛,没什么,不要赞美,不要赞美哦——林苏,很谦虚的......唉,这手感,就跟摸在绸缎上似的,挺舒服的......
感受着怀里娇躯的温软,林苏仰起头,手则轻抚着光洁的腰背,继续道:“这次,义父为小人所陷害,林苏虽然只是个小小校尉,却也会全力以赴,将相公救出......”
废话,杨贤要是完蛋,自己也落不着好——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啊。
“爹......”感受着林苏胸膛的温暖,杨雅正要继续轻唤,听到耳畔的话语,忽地感觉话音不对劲。
猛地,杨雅挣脱了林苏的怀抱,脸色急速僵硬起来,狠狠赏了林苏一巴掌。
于是,林郎君那才要微露的点点笑意刹那间无影无踪。
唉,哥现在这是干嘛?
还是解决大事要紧,想着,林苏躬了躬身,仍是关切地说道:“这事,娘子勿要气急攻心,也勿要忧虑,一切事情——自有林苏在。林苏,定然不会教杨贤轻易受损分毫,便是伤了一根毫毛,林苏必将誓死向那些小人讨回。”
发现自己居然一怒打了林苏,看到他那咬牙忍住却强显自然的痛苦样子,杨雅心有不忍,只是官家娘子的骄傲,又不由止住了想慰问的脚步。
你......疼吗?杨雅不禁伸出了洁白光滑的柔荑,但是,模糊的泪眼渐渐清晰了起来,视眼所及,却早已不见了林苏那挺拔的背影。
长叹了一声,杨雅的眼角再次自,走了几步,便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淌下一片片银柱,打湿了绣着鲜花的被褥。
出了杨雅的房间,林苏对一旁的奴婢吩咐道:“娘子近来心情不好,不要让他人轻易进出,晓得么?”
“是,公子。”奴婢恭敬地俯身说道。
总觉得这义公子的称呼怪怪的,点点头,林苏停滞了会,便走出庭院。
捂着红肿的伤脸走出了厢房,林苏只觉得火辣辣得疼,哥,居然就这么被打了一巴掌,居然,是去找打!
心里有点忧伤,又不禁自我安慰道:对,事情,要看到它好的一面,作为大好青年,哥,要乐观。这其他人,想被被古典气质的超凡脱俗的大美人打,被大名士的唯一千金所打,嗯,应该说成摸,呵呵......还被摸不着呢!
对,这样想着,好像,哇,帅脸稍微不那么疼了。
可是......唉,为啥哥有点犯贱的感觉呢?
走廊中,一个等待已久的黑衣军官模样的家伙忙过来行礼。
郑元......
这林苏林大哥怎么有点害羞啊,呃,连脸都红了,哎呀,好像还有红印,有爪痕......像,像是被人打过似的......
“林大哥,你怎的了?”郑元甚是惊奇,却是仔细观察起来。
“什么怎的?又有甚事?”林苏没好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