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或无权,莫进来。
这话,哥,还是听说过的。
“士子林苏?好,甚好,甚好。”见林苏不自称草民,判官微微讶异,继而冷笑了下,口中道:“李捕头,你拿此人前来,究竟出了何事?且,与本官道来。”
呵,王都之中,身后围观的群众又多,表面的审案程序,看来还是要做的,只是,他与李捕头那“暧昧”的眼神交流是怎么回事?呵呵,想拿下哥,这,可不容易吧。
此时,心里早已憋足气的李捕头忙上前:“禀府君,此贼于朗朗乾坤之下公然于丽春楼行恶,将那丽春楼打砸得......打砸得不成样子,如此为害街坊,甚是罪大恶极,还请府君主持公道。”
“可有人证?”抚摸了下胡须,判官好整以暇地道。
“府君可传丁氏上堂。”
“传丁氏。”
那个披头散发、脸色憔悴的妇人,一见到林苏,顿时变得凶恶,就要扑了上来。
“作甚?这是公堂,不是市井。”
惊堂木再次响起。
那妇人稍变得冷静下来了,却是狠狠瞪了林苏一眼。
林苏心里一颤,自己,仿佛,感觉——看到了露出獠牙的丑恶的母野猪,呀,该不会晚上要做噩梦了吧?
“民女丁氏,见过府君,民女,乃是丽春楼的,今日,生意本做得好好的,谁知,这一帮天杀的,合该千刀万剐的大发兽行,一进门便大肆打砸,我的姑娘、恩客都吓着了,特别是那瓷瓶、字画......真是损失惨重啊,请府君为民女做主啊......尤其,尤其是......”
这一帮......千刀万剐?
她不知道,身后众多人看向她的目光极为不善。
“丁氏,你,所指何人啊?”
“是他,就是他。”指了下林苏,丁氏又开始抓狂起来。
“肃静,公堂之上,何得喧哗?”
眼见林苏似乎要说话,李捕头忙道:“丽春楼损坏颇甚,这事,千真万确,此乃属下亲眼所见,府君若要取信,也可唤张狗儿一众受害之人前来问话,还请府君为民伸冤、伸张正义。”
“如此——”判官淡笑了下,便转向林苏:“既然人证物证俱有,不知,林郎君,又有何话说?”
只字不提士子们闹丽春楼的缘故,就想结案?
林苏则是激动地道:“在下,得见府君尊颜,陛下,是为一代明君,府君为陛下所选任,尽忠为国,乃亲民父母官、青天大老爷啊,某见府君,如见狄阁老啊。”
答非所问?讲啥啊你?
狄阁老?狄仁杰?
虽然不知道林苏说这有什么用,但是,既然说自己的好话,判官愣了下,脸色纹丝不动,心里却是稍稍有点高兴。
呵呵,这厮,倒也是识趣的人呐,想来,之前是无知者无畏啊,只是,该判的不还得判,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好罢,若识相的话,就尽量给他个痛快吧。
判官脸色稍温和了点,却是道:“林苏,你可有带士子们大闹丽春楼?”
“有。”
答应的,这么痛快?判官一愣,接着稍露喜色。
“你可有带头打砸丽春楼?”
“有。”
都已经认定哥是主犯了,索性坐实,说不定还有些敢作敢当的清名呢?
“你可有带头打伤张狗儿等人?”
“有。”
这人,倒是挺配合的。
“如此——”
可是,都不问缘由,那,那些泼皮的过错呢?
“慢!府君且慢。”
“还有何话说?”
这人表现还好,就让他说那么一会话吧,说完,一切,也就结束了。反正,这人翻不了案子,就让他随便找个理由,说不定,可以减轻那么点点罪罚。
“府君可知,我等做此事,亦是有缘故的。”抓住判官眼里闪过的一丝喜色,林苏忙道:“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啊。”
林苏的话语故意改变了方向,且提高了分贝,显然,是对众多的围观者说的。
天大的秘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实在是林苏语音惊悚,表情夸张,如此,吸引了众围观者。
毕竟,乐事、讲秘密的好事,不容错过。
顿时,观众们不由起哄起来。
“俏郎君,有何可藏的,快快说来,也教我等乐呵乐呵呀。”
“府君便让他说说有甚打紧?据说这捧圣卫四处打探,专治不平事呢。”
“捧圣卫......”判官口里念了下,心里稍紧张了下,只好道;“林苏,到底什么秘密,快快说来。”
“这......这不能说。”
不能说?
众人瞪大了眼睛。
存心吊胃口是不?
“快说!”
一介草民,敢与本官说什么——不能说?好大的胆子啊。
“不能说啊,不能说......那府君,府君......可,可不要后悔哦。”
判官心里直咳嗽,你挑起了这事儿,现在又说不要后悔?
是书呆子呢,还是不谙世事?
“郎君,快说吧,我等等待会用餐呢。”
“郎君,也教我等长长见识不是?”
李捕头忙握刀斥道:“放肆,快说,否则大刑伺候。”
好怕怕啊。
“大刑?啊,我说我说!”
呃......叫人,这心......一上一下的,不过秘密要来了,众人露出了微笑。
“既然众意难违,李捕头又特别交待,那某便直说了啊——”
众人屏息凝气起来。
“我娘说,要谦虚。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唉,某与你等说啊,这谦虚的学问可大了,比如:魏徵有言: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简文帝有言:居高常虑缺,持满每忧盈。莎士比亚有言:谦虚是最高的克己功夫。范晔有言:峣峣者缺,皎皎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屈原有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有所不明。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又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些,都是古贤给予我等的宝贵的经验啊......”
我娘说......呵呵,想必,典型的书呆子应该是这样的,唉,哥,装的像不像?
我娘说???
“噗——”已经有观众忍不住轻笑了。
觉得这家伙不大靠谱,判官脸已撇向一边。
沙司比牙是谁?莫非,是个胡人?简单说来,这些都讲的一个道理——要谦虚,不要骄傲。可是,你将这些拿到公堂上来讲干嘛?还引用名人之语?书呆子啊这是......这家伙,该不是被人利用来的吧?可是作为书呆子,就能耍本官了吗?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大堂之事,岂是儿戏?这......是不是该动刑了?
“林郎君,有何缘由快点说来,否则便要论刑了。若再妖言惑众,顾左右而言他,治你咆哮公堂之罪!”
但听林苏的口中,似乎在说道:“陛下......”
什么?陛下还指使你等打砸青楼?尽胡说!
判官顿时虎起脸来,挥手就要教人押下去。
“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意以害仁。这等互相勾结之妖人,竟然打砸鞠社,且滥受良民平安钱,败坏市井风气,破坏和谐治安,我等士子,既为圣人门下,自当践行书中道理,故而,我等惩恶扬善,保卫儒学,扬太祖、陛下安民仁政之名......府君,勿要为小人蒙蔽,唉,你等这是做甚?”林苏忙连珠炮似地说道。
士,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
这,亦是儒学的名句。
林苏的言语里总是提到“我等”,自是想把话题扩大到整群士子。
果然,士子们群起响应。
“府君,林郎君所言在理,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匆忙论刑?”
“如此便草草定罪,我等怎能服气?天下人怎能服气?”
再之后,觉得热闹的围观者,也一同起哄起来。
人声鼎沸。
毕竟,他们,做这件事情,是要名垂汗青的,不是要遗臭万年的。林苏若给定罪,就等于否定了他们之前所做的伟业,不仅白做,而且,只成为打砸恶事。
儒学......太祖......陛下......仁政。
“府君身居高位,必定也饱读诗书、知晓圣人道理,如今,有恶人欺压良善,横行不法,我等士子,安能坐视?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对,至多,不过是方法失当而已,小小惩戒一番便罢了。
无数士子亮起了眼睛。
“肃静,肃静。”
眼见堂外一片哗然,猛敲了下惊堂木,判官摆摆手,示意差役们停下,他想起来了。
太祖在位的时候,若是有纠纷,他往往会偏向于儒生文人,而今呢,新任闽王即位,为巩固权位,自证为合法继承人,自是会标榜太祖之政。现在,这话算是较明白了,他们,是践行圣人道理,而愤起惩恶的,而这儒学,是王氏,自太祖时便推崇的,怎么,你为一些贱户,为一些泼皮,一些下九流的生意勾当,而刻意打压士人,是不敬王室,还是,不把太祖放在眼里呢?
一不小心,就会给戴上——好大的帽子!
这些书呆子,愣头青......将书中世界带到现实。
不过,还真不能轻易论罪啊,等等......
“你等,且放开。”
成了!汗,有点冒险,方才试探了下判官对于王室、儒学的态度,由此看来,哥的估计还是正确的。毕竟,这么多士子,这传说中的闽王,不管再怎样,为了继承的合法性,也得注意影响,掂量掂量轻重的。只要判官,他不想,万一将来做事后追究的替罪羊的话,总要顾忌点形势的。
哼,如此,便以为你等可脱罪了吗?如今,是武人的天下。要让你等脱罪的话,某,将来还怎么在道上混,怎么在衙门里混?
想着,恼怒的李捕头再次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