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半眯着眸子警告:“我走以后,不准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
这是指的诉师?
还是指的客户?
闻听此话,江逸只觉得自己无辜极了:“我不过是向他们合理的宣传了你的所作所为而已。”
至于信或不信,信了几分,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甘霖摇头,看着江逸的视线带了几分怜悯:“我走以后,抱紧王城主的大腿,倘若没了他的庇佑,你这块香气四溢的肥肉,只怕是人人都想来啃上一口。”
“……”江逸:“我姑且当你在夸我。”
甘霖肯定点头:“就是在夸你。”
江逸呵呵冷笑:“那你夸人的方式可真是与众不同。”
城门口的风燥热沉闷。
新铸的城墙面上光滑,两列官兵正守在两旁。
江逸的步伐渐慢,最终停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江逸向甘霖拱手,神情正经从容,终于没了之前插科打诨般的不靠谱:“唯愿江兄,诸事顺遂。”
甘霖拱手抱拳,回以一礼:“江兄亦然。”
……
‘余甘’就此顺理成章的消失在相衙城。
没过几日,因先跟在‘余甘’身边参与了几桩大案子,后能独当一面,拥有‘小青天大老爷’之称的甘霖也告别师兄王觉,收拾了个小行囊后回到光雾山。
……
谢家。
大家长谢有德依旧精神,只多了许多的白发。
祖母郑莲依旧和蔼可亲,只笑容间多了些许疲惫。
壮年逐渐走向暮年。
少年逐渐走向壮年。
足足六年,一切都变了。
时光皆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那些印记,恰巧是最令人心慌窒息的。
只想长生的甘霖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晃了一圈。
哥哥们各自长大,早已外出谋生。
前程无忧。
唯有大兄依旧坐守家中。
他沉稳如山,巍然不动。
说到大兄,甘霖就不由得头疼。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四个字——传宗接代。
成婚六年的谢宗依旧无所出。
作为家中长嫂,原清的压力可想而知。
甘霖虽不在意是否能有个小侄子小侄女。
可显然,大伯母田贵菊很在意。
每次看见他们,大伯母都会想方设法的去他们身边转上一圈,再委婉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什么孩子生出来以后我带,绝不影响你们两人。
什么孩子多好啊,生一个也是生,生两个也是生,不如一胎生俩?
好家伙。
一个都没有,就已经幻想起两个来了。
先别管大嫂原清是个什么想法,在一旁只顾着听的甘霖就觉得阵阵窒息。
于是有意无意的,她总会上前为嫂嫂解围。
不必做的太多,只往大伯母身边一站,再半撒娇半委屈的说上一句——
‘我饿了’。
大伯母田贵菊就会顾不得其他,立即下厨,管它到没到饭点,总能折腾出一桌子好吃的。
相比那没影儿的孙子孙女,还是眼前的侄女儿更为可爱。
更何况,说是侄女,可田贵菊一直拿甘霖当孙女儿辈疼。
都说隔辈亲,好歹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能不更加亲近吗?
这一日,甘霖寻到了正在清账目的兄长谢宗。
一时恍然。
大哥是谢家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
她另外几个哥哥,各有各的成就。
三哥谢永与四哥谢盛成了木匠,在相衙城内开了个木匠铺子。
五哥谢风性子温和,练就一手好绣活,则是进了绣庄当绣爷。
六哥谢光则是进了镖局,成了众多学徒中的一个。
七哥谢霁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已在三年前以秀才之身入了私塾当先生。
至于八哥与九哥……
他们俩是谢家最为特立独行的,不喜静喜闹腾,最为爱耍把戏,前两年凭借一腔热血进了个杂耍班子,天南地北的表演杂技。
哥哥们的生活虽然艰难了些,但好歹勉强能糊口。
想到这儿,再一联想到哥哥们的心酸生活,甘霖不由得为之抹了一把辛酸泪,再长长叹息一声。
简直是人生艰难。
只可惜他的哥哥们皆是一身硬骨头,不是自己的东西死活不拿,不该赚的银钱一分不沾手,弄的自己想找原因补贴都没法儿。
细微的叹息声传入耳中。
谢宗从杂乱的账目中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这一看,便瞧见了扎着双丫髻的甘霖正倚着门框皱眉叹气。
小小的人儿,大大的烦恼。
谢宗笑弯了眼,语气柔和至极:“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大哥哥。”
甘霖一步一步的往里挪,随着年岁渐长,她也渐渐脱去老气,一举一动更加符合当下年纪的稚嫩。
人行至眼前,谢宗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怎么了?”
说起来,甘霖长的极慢。
旁人的十年与她的十年不一样。
她明明十岁,瞧起来却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而且瞧这阵势,即便及笄后……这身高,怕是难以令人满意。
在空间只记得看脸,而忘了测量身高有多少的甘霖:“……”
万万没想到,竟在身高这方面吃了亏。
甘霖咳嗽一声,言简意赅:“我师父混迹江湖去了,我想了想,作为徒弟,我也不能太落后,于是我决定要紧跟我师父的步伐,惩奸除恶,惩恶扬善。”
谢宗不为所动,笑意不减,仿佛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似的,随口问:“所以?”
“所以我打算轻装简行,今夜就走。”
今夜?
这么急?
看这样子居然还不是开玩笑的?!
饶是谢宗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不由为甘霖的豪言壮语所惊讶。
他顿了顿,神情瞬间变得难以言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头轻轻一皱,再上上下下的将甘霖打量了个遍。
见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圆嘟嘟的脸蛋上残留着婴儿肥,满脸的天真烂漫不经世事,就不由得一阵阵的头疼。
生而知之的‘神童’岁月一去不复返。
如今站在眼前的,是个对什么事都有兴趣的皮姑娘。
孩子越大,就越是叛逆,越不好管了。
谢宗发出老父亲般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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