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杜鹤下颌紧绷，豆大的冷汗不住地从额上滑落：“画上的人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
‘道士’二字，杜鹤咬的极重。
莫名带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听完以后，谢为安的眼神更为古怪，良久，他说服了自己：“果然，你与画中人有深仇大恨，否则你又何必如此污蔑于他？”
“污蔑？”杜鹤未反应过来。
“是啊。”谢为安点点头：“你若说他老奸巨猾，从不按常理出牌，这点我信，可你若说他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这我还真不信。”
“为何？”醉意上头，杜鹤仍未作出反应。
“因为与我印象中的他完全不符啊。”
此话一出，屋中气氛徒然一静。
武士们蓦然抬头。
杜鹤的瞳孔急剧缩小，脖颈间的青筋怒起。
怎么可能？！
他不是说，他从未见过画中之人吗？！
谢为安看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就像看着傻子似的，一字一句的说：“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般没心眼，还混什么混？”
今天的话语砸在头上，重若千均，杜鹤满头大汗，被压的几乎抬不起头。
这人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
莫不是想直接杀了自己等人？！
胡乱猜测之下，杜鹤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因饮了过多烈酒的脑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双手紧按太阳穴，低低的嘶吼。
良久，杜鹤终于缓过这口气，声音低哑地问：“你想杀了我们？”
谢为安并不否认：“很有这个想法。”
杜鹤再问：“为了保护画中的道士？”
“是极。”谢为安欣然点头：“若你能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于我，助我掩护老前辈隐世，我可以考虑让你死的痛快些。”
此话一出，这几人竟是半点没有考虑。
“别做梦了。”杜鹤露出狰狞面目，自动忽略了谢为安言语间放‘痛快去死’的意思：“寻他的不只有我一路人，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还有其他人！”
杜鹤满心决然。
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谢为安：“……所以？”
“所以，你别痴心妄想了，那个老道士必定会死，并且会死的凄惨无比，你们救不了他！”杜鹤唾沫横飞，话里话外尽是无尽的杀意：“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能怪他时运不济！”
并未睡着，一直偷偷摸摸使用‘顺风耳’的甘霖沉默半晌：“……”
她从未见过这么能作死的武士。
人在屋檐下，说点人话不成吗？
谢为安头疼，他手足无措的望向父兄，求助道：“什么都问不出来，怎么办？”
谢有德：“杀了吧。”
谢为文：“杀了吧。”
谢为武：“杀了吧。”
谢为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又是我？”
谢有德：“不然呢？”
谢为文：“不然呢？”
谢为武：“不然呢？”
很好，又是异口同声的三连。
谢为安表情逐渐变态。
身为家中年纪最小的坏处这便显现了出来。
谢为文拍了拍谢为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三弟，杀鸡焉用牛刀，你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谢为安：“我很弱吗？”
“倒也不是。”
谢为安还没来得及生出欣慰之感，便听见谢为文继续说：“可相比咱家其他人，你着实有些不够看。”
哪里不够看？
一直到悄无声息的把武士们都抹了脖子，谢为安仍旧没能想明白。
寒潮汹涌。
时至丑时，郑莲从外而来，看了一眼屋内情况，语气平淡如水：“处理的干净些，边边角角也别落下，明日别吓着了家里的人。”
正在搬动尸首的谢为安小心翼翼的问：“娘，我媳妇……”
另外两个兄弟也报以担忧的视线。
郑莲从容不迫的笑了笑：“放心吧，我让她们喝了些‘睡前茶’，眼下她们睡的正熟，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惊不醒她们。”
正好听到这里的甘霖：“……”
鬼个‘睡前茶’，分明是掺了东西的凉水。
若不是她警醒，一早便闭上眼睛装睡，只怕也会和家里其他人一样被喂‘睡前茶’。
闻言，几兄弟不约而同的放了心。
望着一地尸首，谢为安叹了口气。
可惜了，浪费了一坛子好酒。
可惜了，审讯并不是他擅长之事。
是夜，谢家人处理了尸体，在火盆边围坐一堆。
谢有德叹息一声：“那位的情况……很不容乐观啊。”
那位是哪位，众人心知肚明。
若真如武士所言，老道士的境况只怕艰难的很。
“明日去接他老人家下山吧。”谢有德咬了咬牙：“若真有个万一，大家总有个照应。”
此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唯有躺在槐木床上的甘霖打了个哈欠。
思及光雾山上奇奇怪怪的迷幻阵，她倒是不怎么担心。
只要老道士不主动下山，谁又能对付得了他？
除非那些人也精通奇门八卦。
除非老道士自己活够了。
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无论是上辈子的苍蛰真人，还是这辈子的谢甘霖，她们都同样的自信。
自信到，自我的地步。
于是不过片刻，放下心来的甘霖便真的沉入了梦乡。
此时此刻，她还未意识到，天意是不可捉摸的，而世上巧合之事千千万，少那么一桩不少，可多那么一桩，也不多。
…
老道士是真的不想活了。
苟延残喘了两年，活的异常疲惫。
是以，当看见旧时宿敌出现在光雾山上时，他并不意外或惊慌。
甚至于，在那人手持长剑对准了他的脖颈时，老道士还有心情烹茶，甚至邀请对方：“许久不见，不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吗？”
“不必。”那人手持长剑，又进一步，剑尖稳稳地刺入了老道士的心窝。
老道士叹息一声，他并不在意胸前的伤势，自顾自的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来人轻轻启唇：“将死之人，其言不听也罢。”
老道士莞尔一笑：“相信我，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所为，届时，别怪我这个老朋友没有提前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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