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越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忽视了她，就连她什么时候生了这样的心思都不知道。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王后是什么好差事吗？
褚芸懒得跟他说，当然，当王后的话，也是她临时起意瞎说的。
“这个给你。”
褚越接过来一看，是一只狐皮暖手桶：“长大了，知道关心哥哥了。”
褚芸瞪他一眼：“说得我像个白眼儿狼似的。”
“在家里多帮衬着你嫂嫂，知道吗？”褚越交代道。
“知道了知道了，”褚芸没好气嘟囔道，“以前家里就我一个人的时候，你还不是说走就走，也不见找谁来照顾我。”
“你说什么？”
“没什么！”褚芸说完抬头看着他，而后一把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冰冷的盔甲，吸了吸鼻子道，“你，你要一根头发都不少的回来，早点儿回来，我和嫂嫂都在家等你。”
“知道了。”褚越轻声应道。
……
叶翎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足，也特别踏实，可能是这两天为了赶制那香囊实在是累了。
她坐起身，还有些睡意朦胧，待看清这大亮的天，脑子瞬间清醒。
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到了门口，惊慌失措叫来小喜。
“夫人，您这着急忙慌的，怎么不穿鞋呀？”小喜看着她两只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不住左右调换，赶紧拉人进屋。
“这什么时辰了？”叶翎一把将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的小喜拉起来，“将、将军走了吗？”
“走了。”小喜老实道。
“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叫我起来的吗？这……”叶翎急了，说好要去送他的，对了，还有香囊，她绣了那么长时间的香囊还没给他。
“几万人的队伍，行军速度想来也不会快，我现在去追肯定还能追上。”叶翎说风就是雨，小喜赶紧将人摁住。
“夫人，是将军不让奴婢叫你的。”
“……”叶翎一愣，有些迷茫地看着她，“褚越，回来过？”
小喜点头：“将军丑时回来的，陪您在床上和衣躺了会儿才走的，走的时候吩咐奴婢，不要叫醒您。”
叶翎气得想跺脚，但这行为多少跟她的身份性格有些不符合，终于还是忍住了。
“那香囊呢？”她方才看榻上小桌上的香囊不见了。
“您放心，将军把香囊带走了。”小喜说着，突然揶揄一笑，“奴婢可是从来没见过夫人对将军这般紧张过。”
“我哪里紧张了？”被她这么一说，叶翎好像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很快整理好方才有些激动的情绪，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
走就走了，他以前也不是没上过战场，有什么好担心的？
况且还有她诚心诚意求的平安符以及费尽心思绣的香囊，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应该已经变了吧！
她估摸着以褚越那脾性，若是回来发现她拿着和离书离开将军府了，恐怕得气得够呛。
不过，那也没什么，人生在世，就算是当王上还有受气的时候呢！当是人生历练了！
听着小喜一边给她绾发，一边叨叨过年的琐事，叶翎觉得离开将军府要选一个好时机。
临近春节，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扫了大家的兴。
除夕的前一天，叶翎来到了代若笙的落脚处。
她住在京郊一家农户家中，叶翎到的时候，代若笙正给农户家五岁的娃娃削木剑。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门手艺呢？”她那手法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做的。
代若笙自从上次在街上遇见她，得了她的承诺以后便日日在这儿伸长了脖子盼着她来。
可惜一等好几天杳无音讯，她都快放弃了，没想到今天来了。
她将木剑丢给小孩儿，拍拍他的小脑袋让他自己去玩儿，然后赶紧起身将叶翎迎了进来。
“夫人快请进。”
主人家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见租客有客人来，且衣着不凡便没有上去打扰，只把家里待客用的不算上好的茶叶煮了一壶，送到了代若笙房间里。
代若笙住的这间房以前是个放杂物的，她在这儿住了有几个月了，收拾的很干净。
“屋里简陋，夫人莫要嫌弃，请坐。”代若笙给她斟了茶，“您是一个人来的？”
叶翎点点头，将这小小的屋子打量了一圈。
代若笙笑了笑：“夫人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嗯？什么不一样？”叶翎不太明白。
“像您这种身份贵重的女眷，出行该是有丫鬟婆子护卫跟着的，况且还是来这么远又人烟稀少的地方。”
“我顾马车来的，不是走来的。”叶翎说，显然没有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代若笙摇摇头，“不说这个了，夫人今天来想必是带了好消息来的吧！”
叶翎挑眉一笑：“那是自然。”
“太好了！”代若笙眼睛都亮，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又将茶往叶翎面前推了推，“夫人喝茶。”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去？”她实在是有些激动，搓了搓手问。
叶翎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捧在手里暖手：“在去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代若笙点头，毕竟自己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个陌生人，也可能是怀揣不好的目的想要进知兴堂的。
“女子参加考举，虽然考举令还未发布，但十之八九的人都不会觉得女子有那资格和能力与男人一较高下的，也就是说你能参试，以及在其中脱颖而出，机会十分渺茫。”叶翎说，“你一个小姑娘千里迢迢独身一人来到这里，吃了多少苦是我想象不到的。你对此这般执着，到底是为什么？”
代若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敛了敛，涌起几分悲凉。
“夫人知道戌泽这个地方吗？”
叶翎点点头，又解释道：“但其实她也只是在瑶国的地图上见过，只记得大概在东南的位置上，其他一概不了解。”
“你看，像您这样的人也只是在地图上听说过这个地方，更不要提一般的百姓，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瑶国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代若笙苦笑一声道，“都说女子不能参加考举，不能做官，因为那历来都是男人才能做的事。可没人知道在戌泽，女子已经拿起长刀上了战场。”
“……”叶翎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戌泽与西嵬族相邻，却与瑶国隔着一条沧源江。”代若笙用手蘸了水，在桌上简单画了两笔，“西嵬族人野蛮好战，对戌泽骚扰不断，他们抢掠百姓的钱财牲畜，掳掠女人和小孩儿，官府却置之不理，甚至与其沆瀣一气。百姓的诉求上大不了天听，被欺负的老百姓只能自己站出来，每家每户出一到两个人照猫画虎组建巡逻小队。”
“可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在人强马壮的西嵬人手上讨到好？我的一位兄长和两个姐姐，便是死于他们之手。”
“二姐死的时候告诉我娘，要让我继续加入巡逻小队，她说，如果大家都怕了，没人站出来了，那么所有人都将失去保护，最终只能沦为呆在的羔羊。”
叶翎心中大受震动，她竟不知在瑶国的土地上，竟还有这种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得百姓自己拿起武器，不分男女，用瘦弱的身躯去撑起一片生存之地。
“二姐死的时候才十四岁。那年我十岁，从那天开始，我便跟着婶婶家的哥哥习武打拳，虽然都是野路子，但总比什么不会的好。”代若笙收回手，看着桌上的印记慢慢干透消失不见，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婶婶家的哥哥也死了，我那时候才发现，二姐的话好像也不那么对。”
“想要真正的安宁，只靠自己，牺牲再多人都不够，我想做官，就做戌泽的官。”代若笙看向叶翎，满眼都是希冀。
叶翎心底生出愧疚，她在王位上那么多年，竟未曾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
“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已经来了京城，去告御状可能比你去参考要容易一些呢？”
代若笙摇摇头，笑道：“我连知兴堂都进不去，还指望能见到王上吗？”
叶翎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我已经打听好了，知兴堂二十八开始休假，初三继续开课，你若着急咱们初三就去，若是不急，随你挑日子。”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代若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不过她虽想快点儿去听课，但她也知道沈孟离是定北将军府的夫人，年关事必多。
“初九吧，可以吗？”她斟酌了一下道。
“当然可以。”叶翎点头，“对了，再附赠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代若笙有些期待。
“知兴堂，以后咱们也可以自由出入了。”叶翎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堂牌，将刻着“代若笙”名字的放到了她面前。
这是那天她拿着褚越的手令去知兴堂表明来意之后，当天下午知兴堂的徐大人便派人将堂牌送到了将军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