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叶翎听着这场闹剧,一言未发,直到那女子离开,才朝唐煦道:“唐护卫,劳烦你跟你看看。”
唐煦看一眼褚越,见他点头这才领命离去。
知道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褚越才开口:“唐煦走了,咱们便只能走回去了。”
叶翎只得点头:“嗯。”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一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也不说话,如同一根木头似的跟着褚越往前走。
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知在何时牵住了她的手,任她低着头神游天外。
她的手很小很软,不算热乎,却也不冷。
叶翎的手是什么样的呢?他牵过不只一次,但留给他的唯一印象便是“冰冷”。
等到叶翎回过神来时,发现被褚越的大手牵着,第一反应便是想挣脱,可惜褚越不给她这个机会,甚至都不扭头看她一眼,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她的挣扎。
“方才在想什么?”男人出声问。
胳膊拧不过大腿,叶翎索性放弃了,由他牵着:“没想什么。”
“是么?在想方才那姑娘说的话吧!”褚越笑了一下。
叶翎不语,她确实在想那女孩儿说的话,不仅是那女孩儿的话,还有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说的话。
考举制尚未颁布,什么人有资格参加考试尚且不知,但所有人已经下意识将女子排除在外。
可笑又荒唐。
“咱们瑶国从前是举荐制,有才者居之,可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女子做官的先例。”叶翎道,“是因为咱们瑶国的女子都庸碌无为还是因为举荐的人从来就没想过女子也能被举荐?”
“……”褚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又想起曾经的叶翎因为女儿身暴露,便能被悠悠众口泼上脏水,将瑶国及百姓这些年的不幸遭遇全归咎在她一个人身上,实在可笑至极。
他只能重重握了握她的手。
“不说这个了,咱们快回去吧!”叶翎吸了吸鼻子。
两人回到将军府,唐煦已经回来了,不过看他敛眉耷目的样子,想必是行动不怎么顺利。
“主子,属下把人跟丢了。”
叶翎扬了扬眉,觉得有趣,以唐煦的身手能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跟丢了,看来这个敢独身闯知兴楼的丫头不简单啊!
褚越闻言,果然面露嫌弃:“那你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唐护卫委屈,“主子,那丫头就像个泥鳅,而且她似乎知道有人在跟踪她,埋着头专找那些曲里拐弯的地方钻,属下一时大意,就……”
“行了,别说了。”褚越摆摆手,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这才朝唐煦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叶翎见他们有事要谈,便自己回了听溪院,把还没开始动工的绣布拿了出来,看来这个香囊她是躲不掉了。
唐煦站在书桌前,心中有些忐忑:“主子,有何事吩咐?”
“进国狱之前,我给你的和离书呢?”褚越问。
唐煦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在属下房里。”
“还没处理掉?”男人蹙眉。
唐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您都没吩咐,我哪敢做主啊!
虽说上回他拍着胸脯跟夫人保证,要把和离书烧了好让夫人放心,可终究他也没敢。
毕竟谁是他主子他还是能分清的。
“属下马上回屋去处理。”
“烧了吧,连灰都不要留。”褚越说。
“是。”唐煦领命,退了出去。
褚越叹了口气靠近了椅子里,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今日在悦江楼她说的那番话,分明是故意想要激怒自己。
这个女人明明连谢昀的面都没见过,还能说出那样凄怨的话来,为了能逃离他身边,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叶翎刚回到听溪院便被小喜神神秘秘拉进了寝房,门窗关了森严。
“发生什么事了?”叶翎见她这鬼祟中透着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小喜面色凝重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给她,待她看清上面的三个大字,惊地瞬间瞪大了眼睛。
叶翎压下心中的狂喜:“咳咳,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喜愤愤咬牙:“奴婢比唐护卫早回来一步,突然想起上回帮他补的衣服还未给他,便送去他的住处,您猜怎么着,就在他床头缝里发现了这封和离书。”
“原来如此!”叶翎点头,“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小喜点头伸手将和离书从她手中抽走:“奴婢这就帮您烧了它。”
“哎哎哎……”这话吓得叶翎一个激灵,赶紧将信抓了回来,二话不说塞进怀里,“我自己烧,自己烧。”
小喜转念一想:“行,自己烧,解气。”
说完依旧是不能释怀:“夫人,您说那将军怎么这般没良心呢?亏奴婢还觉得他近些日子对您似乎不一样了,原来都是假的,是想让您放松警惕。”
叶翎只得笑笑,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
“您当初为了救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处找人斡旋,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好了好了,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叶翎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对了,你去把针线拿来,还有绣布,再给我准备几个秀样看看。”
“您要刺绣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闲情逸致呢?
“褚……将军他年初要去龙延关了,我给他求了个平安符,想着再绣个香囊缝起来更保险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小喜更加替她委屈了:“他都要给你写和离书了,您还要给他绣香囊……”
委屈归委屈,小丫头还是乖乖去给她准备去了。
小喜走后,叶翎这才又将那封和离书拿出来打开细细看过一遍。
褚越的措辞十分含蓄委婉,将和离的原因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没有说半分沈孟离的不是。
方才见到和离书时有些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叶翎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褚越这个人便是如此,貌似乖张冷酷之人,却又心怀慈悲和善念。
这般人物,想教任何一女子动心恐怕都不是难事,否则当初的自己又怎么会差点误入歧途呢!
“她呀,长得不漂亮,身子骨也弱,脾气又不怎么好,为人还冷淡的很,没有半分情趣,年纪也不小了……离我心中所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地,我娶她做甚?”
若不是当初无意中听到的这番话,让她知道了他的心意,她恐怕早已泥足深陷了!
褚越给了前世的叶翎慈悲与温柔,但那却并不是爱。
她是个胆小的人,一旦自己鼓足勇气伸出的手被拒绝了,她便会将手掌握拳严严实实藏在袖子下,再也不会露出哪怕是一点点指尖。
现在男人所展现的柔情蜜意,是给沈孟离的,而她却又不是沈孟离。
这些柔情与体贴,是爱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得离开这里,离开褚越的身边,再也不要跟他有一丝的牵扯。
否则,她有预感自己将会再一次陷入泥潭。
而此时的唐煦责丢了魂儿似的瘫坐在自己床上,额上全是冷汗。
怎么办,他把主子的和离书弄丢了,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放在什么地放了,但能肯定的是,一定就在这屋子里,它总不能自己长腿飞了吧……
无意中一瞥,他这才注意到手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藏青色衣物。
这一刻唐煦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直奔听溪院而去。
小喜刚捧着针线过来便与他撞个正着。
因为在别人屋里捡走了东西,小丫头多多少少有几分心虚:“唐、唐大哥,你这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吗?”
“小喜,我床上的衣服是你给送去的吧?”唐煦有些激动地抓着她的肩膀。
小喜强装镇定地点头:“是啊!”
“所以,你在我房间有没有看到一封和……一个信封?”唐煦问。
小喜面露迷茫:“什么信封啊?唐大哥丢东西了吗?”
听她这么说唐煦心情骤然沉重下来,却又有些不死心:“你真的没看到吗?就是一个信封……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呸,那对我家夫人来说也很重要,小喜心里唾弃,面上却依旧天真:“是你家人给你写的信吗?不过我真的没看见,也可能是我没有注意吧,我把衣服给你放在床上就走了……”
“……”唐煦失望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完了,这回完了。”
“到底怎么了啊!”小喜明知故问,看似十分关心他。
唐煦:“我实话跟你说吧,那是将军交给我的非常重要的东西,要我保管的,可现在我把它弄丢了。”
“保管?那你现在急急忙忙找,是因为将军要用上它了吗?”小喜忽然警惕道,将军要干什么?跟夫人摊牌,一别两宽?
“不是,要我把它销毁。”
“销毁?”小喜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又琢磨半响,难不成是将军突然开窍发现夫人的好了?
“那你就放心吧,已经销毁了。”小喜大咧咧道。
“你说什么?”这一下把唐护卫给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