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妮哭的整个人都抽搐起来：“小希，我们放弃吧。”
黎希往后退，直到背部抵上冰冷的墙壁，墙壁寒彻骨，顺着背部接触的一点点位置钻入心脏，冻得她整个人没办法呼吸。
两人沉默良久，李倩妮抹干净脸上的眼泪，看黎希低着头站在那里觉得她应该已经接受了事实。
当天晚上，医生最后一次查房，出了ICU之后，李倩妮就跟了过去，两人在办公室谈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李倩妮把带来的东西都整理了一番，打算喊个车子把黎正兴拉回家。
从家里带来的铺盖都堆在了ICU门口靠墙的位置，李倩妮咬了咬牙，走向沉默的黎希。
“小希，我们进去接你爸爸。”
“接？”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黎希终于是认清了事实，继母已经彻底放弃了爸爸，她打算让爸爸回到他们现在那个已经被卖了，马上就要拆除的家里自生自灭。“我为什么要接爸爸回家？”
李倩妮看着被黎希一把甩开的手，脸上飘过恼怒，但是看了看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她又只能按捺下自己的脾气。
“小希，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们昨天晚上不是都商量好了吗？今天就把你爸爸接回家。”
“不行！爸爸需要治疗，他必须呆在医院里。”黎希梗着脖子，就是不肯答应。
李倩妮有点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我们的屋子都搬空了，能借的钱我也已经都借遍了。难道你是要让我抱着你弟弟去路边乞讨吗？”
旁边的人看李倩妮情绪起伏地比较厉害，相处过几天的一个大婶走了过去，伸手拍拍她的肩，劝慰着。
“你别生气，跟孩子好好说，她年纪小不舍得爸爸是正常的。”转而又看向黎希，眼神温和中带着深切的同情。“小希啊，你也要体谅一下你母亲。ICU住一天就是三千多块钱，就是富豪家里也承担不起啊。你爸爸目前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回家住着也挺好的。”
“阿姨。”黎希苦笑着说：“我爸爸现在还需要氧气，还时不时就会被喉咙里的痰梗到不能呼吸，他这样的状态回了家就是等死。”
ICU里面的昏迷病人哪个不是这样的情况？不能自主呼吸，躺久了就容易被喉咙里的异物哽住造成窒息，如果没有医生护士24小时看护着，他们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那位大婶的身体颤了颤，她呆在这里最久，已经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病人和家属。他们家的那位在ICU里面已经住了半年，家里的底子早就已经磨平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砸锅卖铁地在撑着。自己的老伴啊，几十年的相依相伴，哪能狠心地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接下来的话真的是一句都出不了口了。大婶眉目凄苦地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手，转身慢悠悠地走回原来的地方。
“但是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也还要
生存啊。小希，你也体谅体谅我。”李倩妮擦着眼泪，声音低低的，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同情她。
黎希咬着嘴唇，口中已经尝到了腥甜的血液味道。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死去的人解脱了，活着的人却还需要继续挣扎求存。是选择付出一切为面悬一线的家人夺取那一线生机？还是为自己留一条活路接下来好好过日子？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又有谁能肯定自己就能如此的无私奉献？
“你有本事就自己去赚钱啊！”李倩妮看黎希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泼出去了，反正孩子她已经托给娘家照顾，他不在这里也看不见妈妈的丑陋嘴脸。
“平常时候你根本就不着家！什么时候关心过你爸爸？照顾过你爸爸？现在呢？你就来逼我？反正我们家已经是家徒四壁根本付不起接下来的医药费。你要坚持那你就拿出钱来！我保证没有二话！”
终于到了这一步，黎希皱着眉头。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下定决心，并且丢下自己的道德观念为了这个决心而去拼命努力。
继母，已经决定抱着那十五万的超钱款不放！
钱在她心里，远远比半路夫妻的黎正兴重要得多。
“母亲。”
黎希出声打断她滔滔不绝地话语。
李倩妮诧异地看向她，心里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她有点不敢听黎希接下来说的话。
“昨天你明明已经收到了十五万的拆迁款，为什么今天不愿意拿出来付爸爸的医药费。”
李倩妮被她一句话惊得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她震惊地瞪大眼睛，往后倒退一步，嘴唇渐渐发白。
周围的人刚开始没有明白黎希话里的意思，但是看到李倩妮的反应后，也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继母是有钱却藏着啊。
“十五万，足够爸爸在里面多呆两个月。”黎希喉咙哽咽，声音沙哑，眼泪顺着瘦销的脸颊滑落，面部表情却平静得吓人。“我昨天就知道了。”
本来打算一口否认的李倩妮被黎希一句话哽住，思维不过脑子，恼羞成怒地喷着口水。
“那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你昨天就知道了，今天才来告诉我？”
“我想看看你会做什么决定，是按照外婆说的那样抛弃爸爸带着弟弟远走高飞，还是按照你本来的想法全力抢救爸爸。没想到，人心易变，才一个晚上，你就变了。”
大家的表情都很复杂，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地在角落里响起。
李倩妮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青白交加。被众人鄙视地看着，李倩妮浑身颤抖，一转身，大步朝外面跑了。
黎希闭了闭眼睛，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那里，来了一群国外内都有名的专家，他们今天要进行会诊。
几天前，黎正兴的病历就已经通过传真寄到了各位专家手上，他们也给出了初步诊断，现在就是讨论方案的时刻。
“宝贝。”裴少颀远远就看见了黎希淡薄的身影，抛下众
人走了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爱惜地摸摸。“别担心，爸爸会好的。”
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开始称呼黎正兴为爸爸，甚至已经在昏迷着的黎正兴面前介绍了一遍自己和黎希的关系，在裴少颀心里，他也算是见过家长了，并且家长对他也很满意，都没有出口反对。
“来，我们听听专家们的治疗方案。”
“恩。”黎希靠着他的胸膛，小脸挨着蹭了蹭，小幅度的，除了她和裴少颀，基本没人看得出来。
两人进了办公室，不大的空间已经或坐或站地挤满了人。
黎正兴原来的主治大夫就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缩在墙角，捧着个小巧的笔记本，眼睛看向在座的专家们，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崇拜，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我们大家都看过病历了，目前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就是一直没有清醒过来的征兆，今天是第七天，根据经验我们大家都知道如果今天病人还没有恢复意识，他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将上升百分之五十。”主持会议的老大夫扶着老花镜，慢条斯理却思维清晰地说着情况。
接下来每个医生都有提出自己的意见。
黎希听得很认真，双手放在膝盖上，抓的紧紧的，指节都拱起微微发白。
裴少颀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搭在她肩膀，好似要给她力量，他的体温也确实支撑了黎希。
一个多小时后，定下了方案，今天就会开始实施。
老专家专门把黎希喊过去说了两句话，劝她要有耐心，这种情况只能慢慢治疗，虎狼的疗法可能会损伤脑干造成脑死亡。
黎希连连点头。
其实只要爸爸活着，黎希就很满足，就能支撑下去。
ICU门口守着的家属们都很吃惊，明明黎家就是普通家庭，之前黎希还为了一点医药费和继母大吵了一架，怎么转眼，黎正兴就被转到了专门的高干病房，配了专门的护理人员，更是有一群专家围着他转，专门为他治疗。
都说久病成良医，其实有个久病着的家人，他们的家属也能成为良医，还能成为优秀的名医探子。眼睛利的人一眼就看见了黎希带来的一群专家里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之前费尽心思都挂不到号的顶级专家，一个个都心跳加快，开始往黎希面前凑，围着她不让走。
黎希被他们缠的没办法，转头看看裴少颀。
裴少颀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环顾四周急切的家属们。
“大家别急，专家们明天还在，到时候会一一会诊你们的家人。”
“好好好！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家属们激动得眼眶微红，朝着黎希和裴少颀连连鞠躬。
等两人走远了，黎希才拽拽裴少颀的手指，担心地问：“你这样，专家们会不会是生气？”
“没事，我会给他们加钱的。”
钱。黎希张了张嘴，声音没有发出去。是啊，钱，这些设施，这些医生，都是要花钱的，她欠裴少颀的真的是越来越多了，多到她已经还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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