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我们尽力了
这里是开水房，小小的房间有两个很大的烧开水的机器，正对着走廊还有个窗户，窗户和房间之间被满满的杂物挡住。
黎希就在靠窗的位置，很清楚地听见了开水房的声音，对方却看不见她的人影。
“妮子，妈是想跟你说句心里话。”年迈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沉痛也带着算计。
“妈你说。”踌蹴了一下，李倩妮咬了咬牙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大哥他们不愿意借钱给我？”
黎希愣了愣，借钱？
另外一个声音沉默了好久才再次响起。
“你知道的，你大哥二哥日子过得都很紧巴，五个孩子要读书，一家人的收入都只靠家里几亩地，实在是没有钱可以拿出来了。”
李倩妮咬着牙，憋着气。
“妈，我这么多年给家里带回去多少东西？现金少说也给了上万块，家里新盖的砖瓦房我和正兴也出了不少钱。现在正兴就躺在ICU里，每天的医药费就要将近三千块，我们真的拿不出来了。如果你们这些家人都不帮我，我还能找谁？”
老人也憋着气，低声怒吼：“我们昨天晚上已经给了你一千了。”
“一千！才一千，程子林他们家都给了我两千块！”李倩妮压着火气，实在是觉得心泪又心酸。“妈，我们这是在救命，如果交不上钱，正兴就会死的。”
“这就是个无底洞！你没有听医生说吗？黎正兴这个样子是要成植物人的！难道你要一辈子养着他？”
“我就养着他怎么了？”李倩妮冲口问出。“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们家不能没有他。”
“你是不是傻？”老人的声音也粗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厉害。“你还可以改嫁！为什么这么死心眼，一定要跟个植物人？”
李倩妮惨然地笑：“妈，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全力救治正兴对不对？你就盼着他死？”
“你胡说些什么？”老人声厉内荏地呼喝，却不敢正视女儿的眼睛，微微低着头。“妈都是为你着想，你还不到四十，还有大把时光，你还要照顾耀祖。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耀祖想啊。你现在把手里的钱都花光了，你们娘两以后怎么办？”
一听自家母亲说的是这个，语气里满是真诚，李倩妮顿时就失去了和母亲争论的勇气，她低着头，声音放小很多。
“我们的拆迁款很快就下来了，足够付正兴的医药费了。”
老人眼睛微微一亮，身侧的手紧紧抓了抓裤缝，声音更加低柔。
“拆迁款先别动了，存起来，到时候可以给耀祖娶媳妇儿。”
“进了ICU基本就没有人能够囫囵着出来，你那点拆迁款就算是全砸进去也未必能让正兴醒过来。如果把最后这点钱都花光了，你和耀祖以后靠什么过生活？耀祖还那么小，你又没有什么技能。”
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丈夫，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宝贝儿子，该怎么选？
李倩
妮咬着嘴唇，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妈，你们怎么去那么久？护士那边喊人了。”走廊外面有粗硬的男声不耐烦地吼叫着。
“哦！来了来了！”老人仰头回答，往外走，还拉着李倩妮的手不放。“妮子，你好好想想，妈是不会害你的。”
李倩妮抹了把脸，脸上带着难以抹去的悲苦和迟疑，好一会儿她快走了几步，抽出自己被母亲抓着的手臂。
“我先去问问护士有什么需要。”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黎希这才走了出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继母刚才站的位置。
继母对自己一直算不上好，但是对爸爸是真的有感情。如果，如果继母真的能下定决心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救治爸爸，那她以后也会尽自己所能地对继母好，等他们老了，她可以做到一视同仁地侍奉他们，供他们到老、到死。
本来打算找裴少颀借钱的黎希咬了咬牙，站在裴少颀面前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医院后面的小树林石凳上。
裴少颀一把将黎希拥入怀中，一下下拍抚着她瘦销的肩背，温热的嘴唇啄吻着她的脸颊。
“对不起，小希，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黎希双手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肢，手指紧紧揪着他身后的衣服，把他熨烫得平整光滑的西装抓出一条条褶皱。
“不要担心，叔叔的医药费我会准备好。”裴少颀轻声说。
黎希轻轻摇头：“不要，我们家有钱。”
裴少颀愣了一下。
“少颀，你可以帮我催一下开发商那边的钱吗？我们家的拆迁款一直没有下来。”黎希深吸口气，尽量压抑住自己，不让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
“可以。”裴少颀不知道黎希在做什么打算，但是他尊重黎希的决定，他知道黎希是不会让自己父亲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的，他需要做的就是配合她。“那需要我给叔叔找几个专家吗？”
“需要。”黎希点头，靠在他肩上，滑嫩的肌肤蹭了蹭他光滑的衣领，带着股撒娇意味。“我想看看继母对爸爸是不是真心，如果后期需要，我还是会向你借钱的。”
这是在向自己解释？裴少颀轻笑，伸手拍拍她后脑勺。
“那就好。我们两是恋人，是一体的，可不能生分了。”
“嗯呐。”黎希从来都知道怎么讨裴少颀欢心。
裴少颀不喜欢她过于计较两人的身份地位。
钱财方面黎希更是按照裴少颀的要求做到了不过分地坚持他的钱绝对不用。
过于生分，过于讲究，有时候是另外一种拒绝，会把人远远推开，加大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在外面吃了午饭，黎希急匆匆地拎着好几份饭赶回医院，继母他们还在医院里等着。
黎希并没有让裴少颀出现在继母他们面前，是偷偷在外面和他见面的。
接下来五天，黎家的家底基本已经被掏空了，交最后一笔款子的时候，李倩妮双眼**得厉害，应该是哭了很久。
黎希看着手
里的账单，手指紧紧掐了一下。
再等等，再等等，继母不会这么做的，她很爱爸爸。
“小希，我们家的钱已经用光了。”这六天来从来没有主动和黎希说过话的李倩妮站到了黎希面前，从她手里拿过账单，一张张顺着。“你看看，这些账单，每一个上面都是上千块钱。每天你爸爸要用掉四千多块钱，接下来，还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黎希低着头，咬着嘴唇，身体颤抖着，隐忍悲伤。
李倩妮看黎希的样子，眼睛又红了一圈，她也不舍，她也不愿，但是她不能让自己儿子失去了父亲之后还要失去生活的机会，她是个母亲，她必须做出选择！
“今天中午医生找我谈了，你爸爸的情况不太好，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如果明天还不能醒过来，你爸爸他就成了植物人。医生说，我们最好放弃，再治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让我们把你爸爸拉回自家去。”
“不行！”黎希身侧地双手握拳，猛然抬头。“不可以！”
李倩妮拍拍她的手臂：“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是，我们要向前看。”
“不可以！”黎希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打滚，她看向继母，隔着薄薄的水雾直视她的眼睛。“母亲，我们还有钱，我们还能坚持的对不对？”
李倩妮不敢和和她对视，移开视线，暗自咬牙。
“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所有的存款都搭了进去，还欠了邻居一万多。”
黎希摇头：“不会的，我们还有钱的。”继母，拿出来啊！我们的拆迁款！我们有十五万啊！明明已经在昨天就进了爸爸的账户了！
李倩妮怒吼出声：“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我们治不起了！”
她的声音太大，里面的绝望太让人心痛，ICU门口守着的家属们都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同样的绝望。
他们守在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几乎每一天都有人离开，离开的人并不是放弃了，而且他们要守护的那个已经逝去了，他们失去了守护的对象。
现在，轮到这对母女了吗？
大家的情绪都很沉重。
李倩妮彻底哭了出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捂在脸上。
“小希，我们家已经没钱了，彻底没钱了，现在家里就是一个硬币都找不出来了。”
“小希，继母对不起你，但是继母真的尽力了。”
大家看向李倩妮的眼睛里都带着深切的同情，他们早就知道黎希和李倩妮之间是继母和继女的关系，这么些天也看见了李倩妮如何尽心尽力地在ICU外面守着，她还要带着一个在**的娃娃，多辛苦所有人都看得见。
黎希也看得见。
她也知道继母这几天辛苦了，真的太累了，连续六天守在ICU这个冰冷的地方，随时等候着里面的通知，每次护士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期待着，又都害怕着。
期待，护士说：你爸爸醒了。
害怕，护士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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