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娇亲自踩着高跟皮棉鞋走到我跟前,先是仔仔细细将我的桌洞翻了个底朝天,又搜了我身上所有她觉得能藏钱的地方,谢天谢地,她没有掀开我的头发寻找。她盯着我的脸,我盯着她的鞋;她火冒三丈,我并无意气她。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真想帮她弄清楚,但实在是帮不上忙,因为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
腊八的声音响起:“娇娇,你丢的钱找到了!是黎明偷的!”
腊八手里拿着两张一百元的钞票,站在黎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
众人愕然;最愕然的当然还是孙天娇。
“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会是黎明?!”
“不信你自己过来看啊,这是我刚刚在他的桌洞里搜出来的!”
议论声四起。大家都感觉像是被命运捉弄了,冤屈得要命,要是钱从我身上搜出来,那才叫顺理成章、大快人心。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为他们感觉难过,但这也怪不着我。
孙天娇走过去,站在腊八和黎明之间。三个人争论了很久,声音很大,嘈杂而混乱。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曾跟邻居王奶奶去耶稣教堂参加过一次聚会,也是同样的嘈杂而混乱。
王奶奶是人家的填房,一辈子也没生养,帮着丈夫养大了亡妻留下的儿子。丈夫去世了,儿子跟她也不亲。娶了儿媳妇之后,她就被轰出了家门,每月十块钱租了我们宿舍区的一间小破屋,还在门前开了一小块菜地,种些南瓜豆角。儿子偶尔发善心会过来看看她,给她扛一袋面粉什么的。那次,王奶奶去参加聚会,半路遇见我,就带我一起去了。那是一间很新的青砖红瓦房,门上用红漆写着“教堂”,房顶上竖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屋里十几个人跪在蒲团上听故事;前面站着一个打扮得相当利索的男人,头发上打着锃亮的摩斯,拿着一本我从没见过的很厚的书在讲一个好像是跟放羊有关的故事,“羊羔”还是“羔羊”什么的,他说了好几次。故事讲完后,他就领着大家唱歌,旋律像是流行歌曲,歌词还是跟放羊有关。王奶奶说那是主,主是万能的,能治好她的罗锅腰。突然一个年轻女人发病倒地,像是在抽羊角风;很多人围上去,叫喊声、哭声,嘈杂而混乱。
我不记得那次“嘈杂而混乱”的结果是什么了,也不知道那个抽羊角风的年轻女人最后怎么样了;不过眼前的“嘈杂而混乱”倒是已经有了结果——“这两百块钱不是我丢的钱!我的钱什么样我认得!”孙天娇的声音里带着气愤。
“怎么可能不是你的钱?我都搜出来了!”腊八的声音里掩藏着妒恨。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以为黎明跟你们一样没见过钱吗?黎明的爸爸是我爸爸招商引资从外面请回来的大股东,刚刚给咱们矿投资了上百万!他家里有的是钱,他有什么必要偷我的钱啊?这根本就是黎明自己的钱!”
面对霸道的孙天娇,腊八的一脸无奈让鸽子感觉非常心疼。
腊八被将住了,最后给腊八解围的居然黎明:“我确实没有拿过孙天娇的钱,不过,这两百块钱也并不是我的钱。我不知道腊八你怎么会在我的桌洞里翻出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大家都看得出来孙天娇有心袒护黎明,但黎明居然不肯顺水推舟领她的情,这让大家想不明白。正如当年王奶奶说“万能的主”心甘情愿被人用钉子钉在十字架上,还要带上荆棘冠,让别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