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秦国后,原本云低是想同桓伊商量一下自己跟云迟的去处。搜索本文首发: 我的书城网 wdscw.net
但是一直没得着机会。
刚出秦国境,桓伊就收了消息。东海公伤重不治,薨殁了。
东海公是秦国的肱骨之臣,在朝中很有声望。如今正直壮年,猝然身死,秦帝苻坚为兄哭灵三日,伤心至呕血。御赐谥号献哀,以示哀悼追思。
此外,还特派数千精卫,追击凶手。严令务必追到,生死不论。
因此,云低也没别的选择。只能跟着桓伊继续走。
一路上被秦国精卫劫杀数次,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后来再被拦,云低在车里坐着,连惊也懒怠惊了。
桓伊这些手下到底有多少人,云低也不清楚。但就她的见识看来,单论武艺,这些人与骁勇著称的秦兵相比,是处于绝对的碾压水平。何况,人数似乎也不少。
一路行来,斩杀秦兵似是玩乐。连路程都没怎么耽误。不过几日功夫就到了豫州界。
至此,秦国追兵是越来越惫懒。派的人也越来越少,仿佛就应景意思意思,走个过场就撤了。
桓伊下令整队人马在豫州停下修整。
一连数日奔波,莫说是人,就是马也累坏了。
桓伊安排的客栈颇幽静,不在闹市,占地不小。一行百十号人住进来也不显拥挤。倒有些像富人家的庄园。
云低与云迟并水月住了一个小院子。桓伊和祁连的院子在隔壁。
住下来第一天,云低洗了个澡,就昏天黑地的睡了一整天。
实在是太累了。
从年初六开始,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直到此时才彻底松下来。
一觉睡醒时,天光乍亮。云低坐起身,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怔了好大一会儿,才下了床。
看天色还早,她也不喊水月,自己洗漱了,穿戴整齐。来到云迟的房间,帮他掖了掖被子。就出了屋,想到院子里走走。
还没出正月的天,这时辰分外冷。花草树木还蒙着一层白霜,空气里也浮着一层雾气。
其实看不见什么景致。云低就是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清醒。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一件接着一件,逼得她连停下来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被赶着走到了现在。
离了秦国要去哪里?该怎么跟云迟说?去了别处又要如何立足?
她有太多事情要去想。
然而,脑袋里却突然蹦出来那一日云迟的话。他说,阿爹要为阿娘出气。
这话里的意思太旖旎。
无端让云低生出一种不安。
桓伊入秦这段时间,云低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每次说话,几乎也只谈云迟,很少提及过往。这让云低几乎要忘记了,两人之间还有过一段那么血淋淋的往事。
桓伊答应过她,不会让云迟和她分开的……但是云低一直模糊觉得哪里不太对。
桓伊对云迟分明是爱极了。只恨不能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云低有时都觉得有些好笑——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桓伊吗?
他如此爱重云迟。必不会再将云迟丢开不管。
那桓伊的意思……是什么?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云低蹙着眉停下了脚步。
桓伊一直都预备将她和云迟一起带走。
为了云迟。桓伊大概不会介意多养着一个女人。
云低站在清晨的凉风里,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只有一点。
他怕是从头到尾,都没在意过她愿不愿意。
这个人,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他以为往事不提,随便讨好她一下,她就会昏了头。任他予取予求吗?
嗤笑一声,云低裹紧了披风,往回走去。
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最精力旺盛、活泼好动的年纪。云迟不过歇了一晚上就恢复了生龙活虎。吃了早饭,对母亲说想去外头苑子里转转。
云低放下手头正处理的书信,就要去陪他。
水月知道她在安排秦国剩下的产业,就说:“女郎这里忙着正经事,我陪小郎君去就好。”
云低摆手拒了。
亲自陪着云迟耍到该吃饭时才回来。吃完饭又陪云迟去散步消食。
第二日又如是。只要云迟离开居住的小院云低必得陪着。
云迟素来机警,几天下来已察觉出不对。
他寻思半晌,想起来,这几日好像都没见过父亲了。若不是母亲每天去哪都要陪着,他也许早去找桓伊了。
“阿娘。”云迟有些犹豫。
云低手上不停,在写着一封信,随口应了一声。
云迟又刻意凑近了些,挨着母亲的手臂,喊了一声:“阿娘。”
云低抬头看了他一眼。
云迟试探着问,“阿迟想去找爹爹玩耍。”
云低执笔地手顿住,抬头温和地说:“阿迟在屋里待着无趣了吗?待阿娘写完这封信,就带阿迟出去玩好不好?”
云迟用黑亮的眸子瞧住母亲。
云低下意识就挪开了眼神,心里有些发虚。
她这几日一直陪着云迟,就是不想让云迟去找桓伊。从她想明白桓伊的意图起,她就不想让云迟再接近桓伊了。
她之前不介意他们父子亲近,是想弥补阿迟缺失的父爱。她没想到的是,云迟居然对桓伊越发依赖。
现在,若非要云迟从父母里去挑选,云迟自然还是会选她。但心里怕是会难过。
这时不再让云迟亲近桓伊,已然是亡羊补牢。可再继续让他们亲近,要分别时,只会更难舍……
云低想到这儿,觉得对儿子格外愧疚。
父母之间的龃龉,本来与孩子无关。却要孩子去做这种残忍的抉择。
云低秀气的眉目低垂着,掩住了面上的情绪,轻声说,“阿迟,你也知道,阿娘和你父亲是不在一处的。如今我们已经离开秦国,待阿娘安排好去处,就会带你离开。你父亲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你不要总缠着他……”
云迟听母亲这话,听得心中冰凉。
他自小与别人不同,别的孩子有父有母,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却只得一个母亲陪伴。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父亲,却又要分开……
再是聪明早慧,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云迟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下来。
云低察觉不对,急忙抬头,看他无声的掉泪,心里痛极。慌慌伸出手去要揽住他。
云迟却拿袖子抹了一把脸,站起身跑出去了。
云低站起身趿拉了鞋子就去追。
到底慢了一步,出了他们住了小院子,就不见了人。只见着旁边院子的门敞着。
云低愣了会儿,慢慢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