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有人趁着凉风院这边热闹混进了西阁子。待我先将那便事情查出眉目,再同兄长解释这三年来的变故。”
那西阁子是长安城联络边关的一出军机密楼。先帝在时便借“修建少将军府”的幌子将它设在府中。原本由先帝身边的掌事公公一手打理,可自那位公公前年告老还乡之后,便一直没人接手,一应事都是安朔在打点。
假使在他打点这段时间走失了什么机密消息,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安朔不咸不淡地提了一句,目光却在黎萧房门上逡巡。
人走后,庭前海棠一时寂静。
待到黎萧醒来已是日晚黄昏的时辰。
那一日,西阁子中所有椽曹侍者将楼上楼下的东西细细清点了个遍,发现昨晚趁乱溜进阁中的贼人竟什么也没有拿走。所谓“西阁子失窃”,看来只是虚惊一场。
“如此再好不过。”
屏退所有属下,安朔看着书架上被人动乱的暗格,眸色又深沉了许多。
那暗格机关出自漠北机关大师“玄易子”之手,除了他以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可他回来查看时,不仅暗格被人动乱,暗格后藏匿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窗台门扉到处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被人闯入的痕迹。
一个人藏起来的东西,一百个人也难找。
如果有人能在毫不知情的条件下,一击中的,偷走他暗格里那些东西,便只有阁中出了内奸这一种解释。
可当他注意到,书架上忽然多出一只小瓷瓶时,便彻底打消了这个猜想。
那是一只白瓷细颈瓶,瓶中插着两支鲜嫩葱绿的柳条。
不得不承认,自回来以后,有许多事情倒是他疏忽了。
从前新帝身边那位贤后,本是豫王送到他身边的眼线。
那时候,新帝宫中也曾发生过不少泄密失窃的事儿。后来天长日久,伉俪情深,那样的事情才渐渐少了。新帝去后,她抱着不满三岁的太子,一个人苦苦支撑,直到叛军入城时还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少将军府来劝说他……
想得太多,安朔有些头疼。
也许去年花朝节上,他的确不该射那一箭。
他该再多补一箭……
……
……
推开向东的窗户,夕阳下,几支早开的芙蕖静静立在水中。
东南角满庭梨花昨夜被风吹落不少,光秃秃的枝丫如枪似戟,直指苍穹。
树下,庭院幽静。
伶人婢子跪成在树下两排,人人耷拉着脑袋,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全不似之前争夺财宝时那般凶残豪横。
院门外,七八个糙汉背负绳索立在边上,虽然面上不发一言,心里已经哗哗打起了算盘。于是七八双豺狼似的目光在树下两排婢子中间游走,只等院中间那个男人一发话,他们便会蜂拥上,将那些葱嫩蒜白美人瓜分了去。
安朔才下朝回来,一声绯色官服还穿在身上。
他不说话,院中的气氛便紧张到极点。
一旁的小厮凌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其实他也不想当这个恶人,关键徐先生还在公田收账,尚未回来。
“再问最后一遍,你们有没有谁知道少夫人的行踪?”
凌歌厉声问道。
一干伶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丫鬟青箬更是脸色如土,好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郎君明鉴,婢子们确实没注意……”
没等那伶人说完,安朔冷冷打断。
“那就都卖了吧。”
语罢,他便慢慢步出了凉风院。
不论身后哭声,求告声多么惊恐哀戚,亦不管那些打骂声、呵斥声多么暴戾无情,都不足以平息他此时的怒火。
他本性不是个易燃易爆品,近来却不知为何,十分爱生气。
约莫五六天之前,他也曾气得想要杀人,但现在他不想杀了那个女人,他只想把那些放她出府的人、背后操纵她的人以及暗地里等着害她的人,统、统、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