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玺天生机敏,与安朔又是自幼相识,哪会看不出安朔的情绪变化。
从入座之后便一个劲儿地装乖示好,生怕安朔为此事心里留疙瘩。
“你别说这话呛我。我知道你心中想的原本不是那么个人。可愚兄不明白,那黎世忠庸庸碌碌,全凭族中出过一位宠妃才勉强留在长安度日。你若是心中不忍,将那那女子娶进家门为妾也就是了,何必卖给他这么大的脸面。”
谈到这场婚事,安朔顿时竖起了耳朵。
“殿下又怎么安朔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不是她?”
“哦?如此说来,我这阴差阳错地竟然成全了你们?”
男人闻得八卦,忽然将脑海凑近前来,一双奸猾三角眼不知在想什么,看是精明,实则氤氲着些许冷意。
“萧儿活泼单纯,有她在家吵吵闹闹,我也少些寂寞。”
“哈哈哈,好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
“……”
那天晚上,豫王殿下终是留在少将军过夜。
徐山槐奉命一直守在凉风院外,不敢有些丝毫怠慢。
傍晚他带着黎萧从观星台回来之时,分明感觉到那楼台四周诡秘的杀气。
那时候他才明白,黎萧的存在恐怕并不简单。
夜半,风起,廊下烛火熹微。
月色被乌云遮去光华,雪白的花瓣在暗夜里格外醒目。
白日里聚集在楼台四周的那股杀气越来越浓。
暗夜里,院落各处想起怪异的声响,像是刀剑交锋的脆响,又像是敲打铁钉的动静,是不是还有些布帛撕裂的声音。
“刺啦——”“钉、钉、钉——”“夸嚓——”
不论周围发出何种动静,徐山槐始终抱剑跨立在黎萧门前。
直到东方渐渐生起鱼肚白,院外才传出一阵急促又密集的洒扫声。
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
第一个打开凉风院院门的人却是安朔。年轻将军披着一身软甲,浑身是别人的血,可以想见昨日潜入府中那伙刺客多么穷凶极恶。
“这时何物?”
“刺客留下之物,可惜他没来得及吹响,就被近卫军的人杀了。这件东西你留着细细追查。若有不妥,可以随时毁掉。”
“属下领命。”
谈正事儿的时候,两人从不打哈哈。
安朔点了点头,问道:“她如何了?”
“府中医女已喂了药,此时还睡着。”
瞧着安朔脸色并不轻松,徐山槐于是试探着问:“将军知道何为‘刷题’吗?”
安朔想了想,“约莫是做学问一类的事情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徐山槐于是将昨日黎萧在观星台上说得那些一一道来。
“属下知道郎君同少夫人之间有些误会,但当时少夫人神态平和,看着不像是万念俱灰的样子。”
“医女怎么说?”
“说是五内郁结,精神不济,须得仔细调养。”
“遵医嘱。”
“……”
徐山槐有些无语。
若说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无情,昨晚安朔却亲自带人护在黎萧院外。可若说他二人有情,那一句冷冷淡淡的“遵医嘱”又太不能使人信服。
也许少将军对夫人的情谊,只是出于愧疚。毕竟,要没他那一箭,黎萧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神志不清。
想到此处,徐山槐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郎君,去年花朝那一箭,是否有什么隐情?”
安朔愣了一愣,良久,才木木地点了点头。
这片刻的迟疑,并非是他在权衡什么利弊,而是他想起了前世一桩往事。
新帝继位,下令诛杀安氏合族。曾有人劝他爹举兵自立,但他爹拒绝了。然而等诏书传到雁门关时,原本“诛杀合族”的诏令,最后改成了“诛杀逆贼安怀,其子安朔剥夺一切荫蔽官身,押解回京”。
他回京之后在天牢关了三年,后来听狱卒们闲聊起,才知新帝下令那日,皇后娘娘跪在甘露殿外苦苦哀求,才说动陛下“不要对旧功臣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