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前香火旺盛。
黎萧与修缘大师的缘分结在她五岁那年,那时她还叫黎锦。因她出生时家里一院的梨树繁花似锦,黎世忠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那时她家和和美美,黎世忠也仕途顺利。
有一年寒冬,朔风太劲,吹折了一棵老梨树。同年黎世忠,丧妻,被贬江夏。
出长安城的路上正逢一场大雨,将他一家子与一个穷酸算命的一同困在十里长亭。
凄风苦雨之中,黎锦突然不依不饶地哭许久。那算子实在不胜其烦,往黎锦手上划了一个符印,黎锦当即便好了。
黎世忠讶异,问缘由,算子说黎锦命数多福,又多取了个好名字,过犹不及,便在她手里写了个“萧”,以调和命格。
黎世忠又请算子为他解一解福祸机缘。算子说什么福祸相依,大抵意思是黎家积福已久,需遭几个劫难冲抵冲抵,中和一下阴阳之气,待熬过几年苦日子之后自有后福什么的。又抠了一块脚底泥,在地上画了一个“缘”字,让自寻有缘人去
后来又一次,黎世忠在江夏供职时黎萧突发恶疾。他那时穷困潦倒,家里又没得人看顾黎萧,将他急得恨不能随黎萧他娘一同去了。
正当他抱着闺女满街求医时,巧遇了在外云游的修缘大师。
黎世忠想起了有“缘”人一说等闺女的病一好便死皮赖脸地求大师收她闺女为徒。大师宽厚,不以为意。
之后黎萧便一直跟着修缘大师学习佛法,唤他师父,一唤十年。
林樾里枯叶满地,清凉无限,老僧暝目静坐在天地间,宝相庄严。
黎萧踩着窸窸窣窣的步子,靠近老僧。
庐冢在后,茅檐旁的石碑上刻的修缘的师父觉法的名字。
修缘法师除了五年一远游而外,其余的时间一直守在老禅师的庐冢里。
黎萧初次来冢庐时曾问起过他对老禅师的执念,那时修缘只道为守初心。
她深以为然,修缘大师的声名的确到了可乱人修行的地步。
但是转念想,既然是大师,在声名一事上都看不开,如何称得大师?其中只怕还有隐情,可是既然修缘不肯细说,那黎萧便也不敢再问。
“你来了。”
“师父。”
“坐吧。”老僧伸出枯槁的手指了指地上。
黎萧揽裙,从容地席地。一袭素丽的白裙铺开在黄叶之上。
修缘怔怔的看着黎萧的白裙,良久才念出一句“阿弥陀佛”
“师父。”
“再做一回功课吧。”
黎萧吓得跪起身,“师父这话是……”最后再做一回功课。
“慧慈”,修缘打断黎萧的话,十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两人不言不语,一起在林中打坐直到夕阳落山。无论缘起缘灭都不必太煽情,清清淡淡,一段缘分了了,再等下一段便是了。
“慧慈,你我师徒的缘分怕是尽了。”
“师父为何这样说?”黎萧心里明白缘由,也知道方才与慧清饶舌的言辞说服不了修缘,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修缘起身回望了一眼老和尚的碑,“佛曰:不可说。你在我座下多少年了?”
“今日,整十年。”
“好,好,这串佛珠我也盘了十年,赠予你吧。该授的课,从前都讲过了,日后,且随缘。”
“多谢师父。”黎萧接了佛珠
“走吧。”修缘颤颤巍巍回到茅屋里。
黎萧缓缓下到山门口,大师兄慧明站在慧清身侧若立青松,眉目清澈澄明。
“黎施主。”
“慧明小师父,修缘大师是何时回来的?”
“昨日到的,从洛阳佛法会上急急赶回来的。”
黎萧听了,眼泪一下涌出眼眶,回身噗通就跪在山道上一拜伏地,失声哭起来。
慧明也双手合十,呼了句佛号。
夕阳洒满长安街的时刻,黎萧的马车才拖着长长的影子停在郊外小宅前。
楼泱带着一干手下在正门口迎接,见黎萧神色凄然,几次话到口边又给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