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无常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涵衍始终都在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即便如此，他的额头上仍旧覆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身子已经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虽然怀中揣满了各式各类的药丸，可是非到必要时候，他是不想去碰的。
“休息！”
外面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了一声，洛涵衍听不大真切，可仍旧能听见那些士兵窸窸窣窣的松了口气，仿佛这一日已然是累的不行。
的确，贺兰关吃紧，他们要尽快赶到北疆，他坐着马车尚且还如此劳累，更不要说那些连马都没的骑只能靠着两条腿一步步走路的士兵了——况且他们有的人还背着沉重的物资。
洛涵衍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又抬手将额头上的虚汗抹去，可纵然如此，也不能将他的脸色稍稍显得好看一点。
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一连几次的受伤，纵然是神仙也扛不住。
“洛大人，开饭了。”
洛涵衍还没动弹，便已经有人上前去请他了。
“知道了。”洛涵衍淡淡应了一声，努力的叫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常无二。
可洛云跟在他身边多年，仍旧是在搀扶他下马车触碰到他手臂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他身体的不妥，故而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却是没有声张，只是压低了声音颇为关切的唤了一声：“主子，还好吗？”
“无事。”洛涵衍仍旧只是这样淡淡的两个字。
对于他来说，死不了就是没事。
洛涵衍在洛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朝着郁和衷二人的方向走去，然而没有迈出几步便顿在了原地。
“主子？”洛云一愣，以为洛涵衍是有哪里不舒服。
可洛涵衍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猛地回头朝着一片乌央乌央的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中望去。
——并无异常。
“主子？怎么了吗？”
洛涵衍抿了抿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背后盯着他。
“没什么。万事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他这样淡淡的说着，仿佛方才的警惕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然而心中却是留下了一片阴影。
可眼下他毕竟没有任何实际的职分，郁家人做主，必定也不会太将他的话放在眼里，故而这种情况下，无论他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最好的办法，都是缄口不言。
“是。”洛云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忽然这么警惕，可他毕竟跟在洛涵衍的身边这么多年了，知晓他定然是心中有数，故而只是应了一声，心中暗暗记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小心加强防卫。
毕竟这里虽然还没有离京城太远，但是毕竟不似京城的防卫那般周全。
今日的劳累还只是个开头，往后的日子，必然只有更苦，没有最苦。
眼看着二人渐行渐远，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回头的身影，郁书容背靠着大树松了一口气。
而程欢却是十分不解，递了一口干粮给郁书容：“干嘛不过去？”
郁书容抿了抿嘴：“现在还不是时候。”
况且，现在才刚刚停下来休息，人都还精神着，若是在这个时候暴露了身份，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尤其是眼下里京都并不远，若是叫郁家人发现，将她送回宫中，那她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避过宫中那些看守耳目混进军队之中的。
今夜是从京都出发前往贺兰关的第一夜，想来为了让士兵们尽快进入状态，适应情况，今夜他们也应当都能睡个好觉，只不过往后的日子，想要睡个安稳的觉，怕是就困难了。
“师姐，喝水。”程欢将水袋递到了郁书容的跟前，仿佛根本就不把往后他们即将遇到的困难放在眼中。
不过也对，他在晋国出任务的时候，什么样的情形没经历过，眼下也不过只是随着大部队一同熬夜赶路罢了，对他来说，也着实算不上什么。
“程欢……”郁书容接过面前递来的水袋，望着那双白皙而又满是伤痕的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谢谢你。”
她犹豫了半晌，却只是硬憋出了这三个字来。
郁书容抬眼对上程欢的目光，除了感谢，她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她先前被李长安带回晋国，由程欢一人独自回到大楚面对一切，她知道以程欢的身份一定是无比的艰难，毕竟他只是郁书容的暗卫，不被大楚皇宫记录在档，更不被任何人所知道，甚至他出入大楚皇宫，很大概率都会被当成是刺客抓起来处死。
可他仍旧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回去了。
虽然连昌并没有因为他赶回去而救回来。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情也总归不是程欢的错。
更何况他还因此被煜褀打入了地牢上了好几天的刑……
依着他的身手，虽说反抗不了满皇宫的守卫，可逃跑自保还是可以的。可是他没有，他选择了留在大楚皇宫，等着郁书容回去，给她一个交代。
又或者说，他其实对自己没能将连昌救回来一事，从而对郁书容心怀愧疚。
程欢对上郁书容的目光灼灼，原本那颗强自抑制沉寂的心，又再次躁动了起来。仿佛自己一直努力克制的封禁，只用了她一个眼神，便彻底的土崩瓦解归于原点。
“师姐，你同我之间，实在不必说谢谢的。”
程欢苦笑，面上却是划过几分欲言又止。
“师姐……”他的唇角动了动，目光却是没来由的落在了不远处于郁家父子一同吃饭的洛涵衍的身影上，似乎是在犹豫，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说。
郁书容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师姐，你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师姐了……”
程欢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
然而郁书容却仍旧是一副什么都没明白的模样，等着他继续说。
“我知道，是亲人嘛。”
郁书容轻巧说着，似乎压根就没有将程欢的话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