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诊治
太医去洛府诊治,已经算得上是寻常事了,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比起郁家来说,洛家才更是煜褀的左膀右臂。
即便郁家手握兵权,威慑朝野,可他更多的则是在威慑皇帝。虽然宫中时常有叫太医到臣子府上出诊以表荣宠的惯例,可谁都掂量的出来,这郁家和洛家的区别。
一个是功高震主权倾朝野,一个是实打实的荣宠。
这个中的差距,明眼人谁又会看不出来呢?
太医来到洛府诊治,自然也是战战兢兢。
洛丞相难得的因为自己的儿子露了面,然而一张脸却是阴沉沉的,活生生一副谁欠了他钱没还的模样,也不知这副黑脸,究竟是摆给他儿子看,还是摆给那本就心虚的太医瞧。
都说洛涵衍路遇贼人受了重伤,然而太医院硬是没有一个人敢硬着头皮接手——
毕竟太医去洛府诊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早就是多少年的惯例,故而他们对于这位小洛大人的身体,也都算是较为了解,可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不敢胡乱下手。
他体内的寒毒,这么多年,众位太医好手联手也未曾将其排除干净,眼下他又受了重伤,想也知道会将体内压制的寒毒勾起来——
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平白无故的,谁敢接手?
这可是拿前程和身家性命做赌注的事情,谁愿意担这个风险?
然而洛丞相就在一旁站着,一脸严肃的模样,纵然那太医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却也不敢表现出分毫,只好弱弱的坐在床榻边上,替洛涵衍诊脉。
这不诊不要紧,一诊那太医便心中一惊,以至于连面部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张了张嘴巴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吗?”洛庭封瞧着太医这副表情,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纵然他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一旁作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不管怎么说,洛涵衍毕竟是他的独子,他在这唯一的孩子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
纵然这份期望,已经有些沉重的可怕,甚至可以说是负累。可对于洛庭封而言,这就是甚为他洛家血脉理所应当要背负的。
既然承了这份荣光,就要背负着这份期望前行。
如果说从前洛庭封有时候也怀疑过是否自己对洛涵衍的教导太过严厉,可洛涵衍这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闷声不吭的性格,却是一次一次的叫洛庭封错过了显示父爱的时机,甚至可以说他在逐渐的怀疑之中逐渐麻木,渐渐的认为自己对儿子的这份期望与教导只是寻常。
洛涵衍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父亲这一句近乎关怀的话感到温暖与感动,反而更多的只是漠然。
那是一种对一切态度都无所谓的漠然,仿佛无论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他也丝毫的不感兴趣。
只不过,虽然如此,可他仍旧抬起头,对上太医那惊讶的目光,重复了一遍自己父亲方才已经问过的问题:“李太医,我的伤怎么样了?”
被称作李太医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茫然的对上洛涵衍的目光,随即反应过来,又连忙朝着洛庭封行礼道喜:“恭喜丞相大人,令郎的身子,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了。”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好了许多?”洛庭封显然是对他这话的真实性充满了质疑。
也的确,洛涵衍先前的身体底子,虽然平日里是看不出什么不妥的,可实际上,早就已经糟糕透了。原是该卧床静养的,只是他一直劳心劳力的为着郁家的事情不断煎熬心血,不停奔波,哪里有机会真正的好好休养?
所谓休养,也只不过是这些年来他实在是精神不济,撑不住的时候,才勉勉强强被煜褀以一道旨意封在家门之中强迫休息罢了。
“虽然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丞相大人,下官医术不精,但敢问令郎先前,是否经了什么别的大夫之手,他体内积蓄的寒毒,竟已然被排出了一半,只消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再好生用药,想来可保寒毒十年不再复发。”李太医振振有词的说着,然而眉飞色舞的模样却是显得比洛庭封还要高兴。
他当然是高兴了,原本是个苦差事,现下忽然不苦了,还白白捡了个功劳,他不开心才怪呢。
自然了,洛庭封听了这话,也是难得的将一张黑脸缓和了几分,然而却是话不多说,只是转头望向床榻上的洛涵衍,道:“可有什么人替你诊治过吗?”
洛涵衍垂下眸子,不去看洛庭封的目光,半晌,方才缓缓答道:“在云州时,曾有一位民间大夫为我诊治过,拔出了小部分寒毒。前些日子,也有数位大夫联手为我拔过毒,但也仅止于此了。”
数位好手,才堪堪将他体内的寒毒拔除了一半,可见他所中寒毒之深,显然是已经深入骨髓。
且不说这寒毒一定会影响寿数,若是日子久了,身体也会比同龄之人衰老虚弱的更快。
若是按照洛涵衍先前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活不了太多的年头,长寿实属难事,即便是用尽了天下最好的药材,请遍了天下最好的名医,也终归只是为他续命而已。
续命也只是续命。
那时候的他,恐怕就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除了活着,再没有任何生趣了。
洛涵衍在这些事情上未曾隐瞒过洛庭封,不是为了叫他愧疚,而是没有必要。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底子是什么样,所以也一直未曾期待过什么,这些不堪言的事情,只消放在心底便是了。
可洛涵衍也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子,居然还有好转的机会。
当然,洛庭封也没有想到。
他望向洛涵衍的目光中,终于有了几分温度,连带着语气都难得的缓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你这段日子,便好好养着吧,不要再出去折腾了。”
这大概是洛庭封这么多年以来,说过的最像父亲所说的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