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心上人
肖迪从不奢望任何人能够同他感同身受，能够了解他这些年的苦痛与执念。
他深知，这些残酷痛苦的事情没有发生在那些毫不相关的人身上，所以他们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只会规劝他，叫他放下，叫他释然。
人们总是这样，刀子没有割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便感觉不到疼。甚至还想要遮蔽你的双眼，告诉你，一点也不疼，你该放下，该忘记，该原谅。
可作为被伤害的人，被刀子刺中自身的人，肖迪十分厌恶这种人的存在。
在他看来，什么所谓的为他考虑，所谓的为他好，都不过是放屁。若是真的为他好，真的为他考虑，就该提刀上阵同他并肩作战，而非是苦口婆心的劝他放下，劝他释然。
至亲至爱的数百条性命，如何放下？如何释然？
故而肖迪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南辛，也绝不会跟这样的南辛在一起。
纵然这个女人为他鞍前马后效力了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可他每每想到此处，便只会更加厌恶她。
厌恶她的理所当然，厌恶她的大言不惭。
对肖迪来说，任何规劝和安慰，都不及一个人提刀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走啊，我们去杀了那帮狗、娘养的。”
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了也未可知。
故而肖迪听到面前的人提到了南辛的名字，虽然心知肚明对方是想要向自己替南辛求情，可却仍旧装聋作哑的抬起头，敛起面上的情绪，一瞬间恢复到往常那般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道：“不必。”
这醒酒汤，他原本也不是准备要自己喝的。
肖迪的骨子里天生有一种骄傲，小的时候他不大受重视，故而这份骄傲，也没大体现出来。可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同了，他这份骄傲，是他保有的最后的尊严。
将那趁着送醒酒汤来给南辛求情的女子打发走，肖迪也渐渐从方才失态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虽然这次来大楚，他没能成功报仇，但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便不会叫煜褀和洛涵衍有一日的好日子过。
“那就等着看吧。”肖迪的唇角勾了勾，伸出手端起桌案上冒着丝丝热气的醒酒汤，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床榻上那人不过只粗浅尝了一口，便这样死死的睡了过去。
看来……是要他亲手喂了。
肖迪捧着醒酒汤转而坐在床榻边上，说来，他还当真从未这般伺候过别人。罗云归算得上是第一个。
故而肖迪只是握住那汤勺便不由僵住了动作——他应该怎么喂？
直接用汤勺撬开她的嘴灌进去？
肖迪迟疑片刻，果然将汤勺盛满醒酒汤便朝着罗云归的嘴巴中塞去。
然而大抵是他没有经验，掌握不好其中的角度和要领，那汤汁便都顺着罗云归的嘴角滑落，流淌到了脖颈间，甚至将她的衣领染污。
“……”肖迪瞧着自己造成的后果不由蹙了蹙眉。
这该如何是好？
从前看府中下人给人喂药时，并未觉得这件事情有多难，更何况，以肖迪的出身，自然也不会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更诓谈特意去学了。
可他却委实想不通，明明看起来这样容易的一件事，怎么到了他的手中，便是怎么也做不好呢？
肖迪不甘心的又试了一次。
然而那醒酒汤仍旧是顺着罗云归的下颌流入了衣领。
好吧，眼下大概真的需要唤人过来给她喂醒酒汤、换衣裳了。
“碧羽。拿身干净的衣裳来。”肖迪捏了捏眉心，朝着门外的方向唤道。
碧羽，正是方才端醒酒汤来的那个女子。
女子捧着盛着干净衣裳的托盘进来，瞧见端着汤碗坐在床榻边上的肖迪不由一愣，随即却又明白过来。
她向来同南辛关系好，瞧见这样的场景，自然是替自己的姐妹感到不值，故而放下托盘便想要快步退出去。
然而肖迪又岂会让她这般轻易的离开。
“碧羽。”他开口唤她，碧羽只好停住脚步，回头伏了伏身，等着肖迪继续吩咐。
“你来喂她。”肖迪淡淡命令道，然而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
碧羽抬起头，有些欲言又止，然而终究是将那满肚子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尊卑有别，无论怎么说，肖迪都是他们的主子，而他们不过是卑微的下属罢了，有什么资格去置喙主子的命令？
南辛也是一样。
他们都是卑贱的为主子卖命的人，在主子们的眼里，他们也许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玩意儿，丢了便丢了，死了便死了。
碧羽低垂着眉眼，没有多说，只是再次伏了伏身，应了一声：“是。”
碧羽走上前，接过肖迪手中盛着醒酒汤的汤碗，接替了肖迪所坐的床榻边上的位置。
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罗云归的下颌，将她的嘴巴挤压开了一条缝隙，接着便直接将汤碗迎合了上去，想要将那醒酒的汤汁直接倒进罗云归的口中。
然而还不等她手中的汤碗触碰到罗云归的双唇，肖迪便一抬手，钳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碧羽有些不解的望向肖迪，似乎是在询问他怎么了。
肖迪皱了皱眉，冷道：“这样喂，不会呛到吗？”
“……可是我们在营中时，都是这么喂犯人的。”碧羽解释道。
“她不行。”肖迪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要将自己蹙起的眉心抚平，然而声音中却是带了些许疲累，“她不是犯人。”
不是犯人？
碧羽的眸中动了动，不是犯人为何要带脚铐防止她逃跑，为何还要打晕了走水路绑上船？
然而这话她也仅仅只是在心中疑惑，并不敢真的问出来。
难道……
碧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中不由更替自己的好姐妹担忧。
她思虑再三，终究还是犹犹豫豫的开口，试探道：“主子，属下冒昧。这位姑娘，是否是主子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