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醉否
江水漫漫，冷风习习。
罗云归有些醉了。
想当年，江湖上盛传罗三娘一人喝倒十八个大汉，可怎么到了罗云归这里，偏成了一杯倒了呢？
肖迪一把接住闭着眼睛向后倒去的罗云归，这才没有叫她硬生生的摔倒在甲板上。
“真是嘴硬。”肖迪嘟囔了一句，随即又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脸好叫她清醒一些，然而却仿佛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原本已经抬起的手登时僵在了空中，又十分尴尬的落下。
“罢了。”肖迪的目光在罗云归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又毫无波动的挪开。
罗云归的确是生得一张姣好的面容，看着她这张脸，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年的罗三娘。
想当年，罗三娘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美人。她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罗云归偏偏随了罗三娘七分神韵，尤其是她那眉眼间的自信与洒脱，简直同罗三娘如出一辙。
虽然肖迪无缘得见罗三娘年轻时的姿容，可单看当年罗三娘决绝跳崖时的模样，便可想她年轻时会有多么惊艳。
肖迪摇了摇头，收起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思索着究竟要如何将只尝了一口便醉倒的罗云归送回船舱。
若说就这样拖回去……
未免也太不雅观了些。
故而肖迪只是犹豫了片刻，单手一抄罗云归的膝弯，便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双脚间的铁链垂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向肖迪提示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不清。
可他仍旧是将罗云归抱回了船舱。
江上因风起浪，连带着船身也摇摇晃晃，不甚稳当。可肖迪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甚至连晃都不晃，根本不像怀中还抱着个人的模样。
将罗云归送回船舱的床榻上躺下，肖迪替她掖好了被角，便立马叫人吩咐下去准备醒酒汤。
而他自己则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望着手中的酒葫芦发呆。
这酒，是大楚的特产，后劲极大。
从前很小的时候，他曾有机会偷偷尝过一口，只一口便叫当时还不大会喝酒的他睡了一天，连功课都没做，还因此被父亲狠狠责罚了一顿……
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他，竟是喝上半葫芦，也再不会像当年那般昏睡上一天。自然，就算他宿醉昏睡上一天，甚至昏睡上三天三夜，也再不会有人狠狠的责罚他了。
明明是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可对于肖迪来说，却是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那一夜之间空无一人的府邸，死寂沉沉只有满地鲜血的夜晚……
肖迪纵然是死，也绝不会忘记那天他趁夜回到家中所见的景象。即便到了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时候他仍旧会怀疑——怀疑这个世上，是不是当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怀疑是不是他的至亲至爱，当真都离他而去了？
又或者说，这漫长的许多年，只是一场梦……待到天亮，他一觉醒来，睁开眼，还是在自己熟悉的那张小床上，而父亲也还是严厉的责骂他不上进不用功，母亲也还是在红肿着眼睛将他护在身后……
肖迪抬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脸，大约是酒劲上来，才叫他有些不清醒的又开始做梦了吧。
他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他没有家了。
没有。
“一切都没有了……”肖迪捂着脸，声音沙哑而颤抖，像是在强自压抑着心底那翻涌的几乎控制不住的情绪。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他等报仇的机会等了太久，可他却功亏一篑，没能杀了洛涵衍和那狗皇帝陪葬。
这几日来，每每想到这一点，肖迪都痛苦不已，他甚至每天夜里都要靠安神汤方能入睡。可纵然是睡着了，梦中也满是那空荡荡的大宅院，和满地的鲜血。他时常能够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在不停的哀嚎，求饶，叫他帮他们报仇。
“我没能做到……”肖迪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只恨自己无能。
他原本想着纵然上次刺杀失败了，但总有机会从长计议，一定借着此次煜褀南巡的机会除掉他和洛涵衍，否则若是等他们回到了京都，一切就都不好办了。
毕竟京都皇城的防卫，总归还是要比南巡的船队更难攻破的。
肖迪自幼长在京都，又是名门望族皇亲国戚，对大楚皇城的禁军防卫实力自然是清楚的，否则他也不会着急选在这个时间动手。
可上次一击不中，若要再来一次，便更加困难了。
然而就算再如何困难，他的大仇也绝不可能不报。
只是他未曾想到，大夏的老国君竟然忽然快不行了，这才来信催促他，叫他尽快带着罗云归回到大夏，叫老国君再见上罗云归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肖迪嗤笑，当年可有人叫他见上最后一面了？
“主子，醒酒汤好了。您要现在喝吗？我去叫南辛姐姐服侍您。”一个女子小心翼翼的将冒着热气的醒酒汤端上桌，小心翼翼打量着肖迪的表情说出南辛的名字。
南辛便是先前被肖迪掌嘴罚跪的女子。
她是肖迪所有女属下里最为优秀的一个，故而也最为叫肖迪重用。
可重用归重用，她千不该万不该的，便是对肖迪动了真感情。
原本不过是逢场作戏，只不过是南辛入戏太深，无法自拔罢了。只可惜肖迪并非是怜香惜玉之人，他并不会因为南辛对他怀有感情，便对南辛手下留情，甚至他还会因为南辛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对她感到无比的厌恶。
南辛喜欢他，但却不懂他。
不懂他向来就是如此的一个人，他不需要感情，不需要被爱，亦不会去爱别人。他的心中眼中就只有复仇。
只有复仇，才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和希望。
可这一点，南辛永远不懂。甚至还想要规劝肖迪回头，不要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纵然所有人都能够看明白，南辛不过是在担心肖迪。可她越是这样，便越是叫肖迪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