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画蛇添足
这个季节入夜也是寒凉的。
这一点，在溶洞下面的时候，郁书容便早有体会了。
她趴在桌案上，双臂叠起垫着下巴，望着那暖意融融，时不时扭动跳跃的烛火，感受着那点伶仃的温暖。
程欢那边有李卓和周术看着，他也并未伤及要害，故而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然而洛涵衍那边……有煜褀在，她总不能再去守着洛涵衍。更何况，洛涵衍那边还有暗卫驻守，万骨春也会一直在他身边盯着他的情况。
这么多人都在，她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执意留在身边看护，未免也有些太招人眼了些。
有一点，纵然她不想承认，可却也不得不承认。
纵然她和煜褀达成了交易，她便可以和洛涵衍在一起，可这份在一起也是绝不能放在明面上来的，最起码，现在绝不能放在明面上来。
虽然按理说雀门暗卫应当都是煜褀的心腹，即便他们瞧见这些事情，也总归不会七嘴八舌的到处乱说、嚼舌根，但煜褀呢？
郁书容虽然不在意煜褀对自己的看法究竟是好是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可洛涵衍又当如何？
他同煜褀是许多年的朋友，自幼一同长大。如果太早将自己和洛涵衍的关系告知煜褀，那他又会如何看待洛涵衍？
她回到大楚四年，入宫两年，而她入宫后不被煜褀待见，洛涵衍更是时不时的往后宫跑，甚至帮了她不少事情，纵然许多时候，都以煜褀为借口掩饰过去了，可这些事情，只要煜褀稍稍一想，便能察觉到其中的关联。
届时煜褀又会如何看待洛涵衍？
毕竟在郁书容与煜褀达成交易前，二人虽无夫妻之实，可到底也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更何况煜褀除了名义上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的君主，是万人之上的堂堂帝王。
况且这两年来，煜褀性子的暴躁与多疑，郁书容体会的甚是深刻——他难道不会认为洛涵衍同她，是在她入宫之后才有了牵连的吗？
如果是这样，洛涵衍岂不是要背负上与皇妃私通，不忠不义的骂名？
纵然郁书容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在意郁家的名声，毕竟待到她离开大楚，她就可以重新做回李长明了，关于郁书容的一切都不会再和她有关系。可洛涵衍又当如何？
他的家族，他的名声，又当如何？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甚多，郁书容想着便觉得心烦意乱。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郁书容心中一顿，下意识的将手覆在了洛涵衍先前给她的佩剑上，警惕却故作放松道：“谁？”
然而却是顾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恭敬道：“娘娘，夜里凉，主子吩咐，给您送了炭火和棉被过来。”
洛涵衍还在昏迷，这个主子，自然指的是煜褀了。
郁书容垂下眼睛，她自然是注意到顾升对她的称呼是“娘娘”，想来便是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如此一来，她就更不能同洛涵衍的关系过于密切了。
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洛涵衍。
想到这里，郁书容缓缓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闩，这才淡淡道：“进来吧。”
顾升这才带人抱着炭火和棉被走了进来。
按理说，他们并非是宫中内廷在侧的太监，郁书容作为皇妃，所居住的房间更不该叫他们进入。可棉被和炭火，总归不能叫煜褀亲自端来才是，故而这才特许顾升等人代劳。
作为雀门暗卫，他们难道还敢对皇妃做些什么吗？
有了炭火的房间登时比先前暖和了不少，可当郁书容的目光落在床上那厚厚的一堆棉被时，仍旧是不由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棉被？”
她未曾细数，可打眼望去，怎么也要有五层吧？
这还没到严冬呢，更何况已经有了炭火，又何须这么多的棉被？煜褀是想要捂死她不成吗？
顾升一笑，这才微微俯身，回答道：“回娘娘的话，主子的意思是，叫您将多余的棉被垫在身下当褥子。主子说，娘娘睡惯了宫中，这外面的床板太硬，恐怕娘娘会睡不好，故而才叫属下们帮娘娘多铺几层，也好叫娘娘睡的舒服些。另外，主子还说，这炭不比宫中的好，但入夜寒凉，属下们已经挑了最好的给娘娘捡了送来，还望娘娘多加担待。”
他这话分明说的不卑不亢，可是落在郁书容的耳中，却不知为何，偏偏多了几分狗腿的意思。
大约是他这一口一个娘娘叫的太过顺口的原因。
郁书容抬眼望向顾升，微微敛起神色，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他点头致意道：“替我多谢陛下。”
大抵是有些受宠若惊，郁书容躺在叠了几层棉被的床榻上，加上旁边的炭火盆烤的暖融融的十分舒服，可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煜褀这是哪根筋搭的不对了吗？
说什么她睡惯了宫中，可宫中谁不知道，她的宫中是最冷的，便是床榻都比旁人的更硬些，甚至可以同宫女太监们所睡的大通铺相比。
内廷的人更个个都是人精，惯常会见风使舵。郁书容常年不受宠，自然内廷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尽可着她分，而是都送到了宋悦真的跟前，再不济，也是下面几个新宠的嫔妃，何时轮得到她郁书容了？
郁书容的目光落在那炭盆中黑漆漆的缝隙中透出的橘红火光，深深吸了口气，却并未觉得这炭有多呛口，虽然比不上她当年在晋国生活时的标准，但若是比起她在宫中的份例，已然是好许多了。
若非如此，老话又怎会说，宫中没有荣宠便活不下去？
没有荣宠，便会处处低人一等，吃不好穿不暖，还要受人白眼，被人诽谤。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哪个不是世家大族娇生惯养的宝贝，受这种欺辱，也难免心气郁结难疏，再加上嫔妃自戕是大罪，便是连他们最后一条路都剥夺了。
长此以往，便是疯癫了的打入冷宫便算了事，没有疯癫的，也迟早会心气郁结拖垮了身子，活活给自己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