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玉竹
更深露重，夜色微凉。
郁书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皆是煜褀离开时的背影。
她甚至可以预见到，她留在宫中这一生所有可能的悲苦。
郁书容坐在妆台的铜镜之前望着其中倒映出的自己模糊模样发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分外的想不通——自己这张脸，如何就当得起恶心二字了？
纵然她的模样在这后宫的万紫千红之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出挑，但……总归也不至于叫人连看上一眼都恶心吧？
郁书容望着铜镜中的人影，眸中动了动，然而身后的殿门却是吱呀一声被推开，从外朝内探出一个头来。
是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她小心翼翼的朝着郁书容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不知到底该不该进来。
郁书容从铜镜中瞧出那女子的倒影，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方才的心绪，淡淡道了一句：“进来。”
玉竹这方才从殿外蹑手蹑脚的进来。
“你是什么人？”郁书容转过身，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玉竹，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年岁，似乎也不像是宫中新来的宫女。
难不成是煜褀指给她在身边侍奉的吗？
想到煜褀，郁书容自然会想到他方才对待自己那般恶劣的态度，不由心中一顿，难不成他方才说那样难听的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故而郁书容神色一凛，试探道：“是陛下叫你来的？”
玉竹摇了摇头，对上她的目光，眸中却似有水光波动一般：“不，是奴婢自己要来的。”
说着，她更是直直朝着郁书容叩了个头：“还请娘娘留奴婢在身边侍奉。”
此言一出，郁书容便是真的惊了，甚至连方才和煜褀之间的不愉快都抛在了脑后，她似笑非笑的望着玉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我们……认识吗？”郁书容打量着玉竹那张脸，她看起来大抵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想来也该是这宫中的老人了，可也正因如此，她才和远在晋国长大的郁书容绝无认识的可能啊。
郁书容细细瞧着这张脸，半晌，终于放弃了。
这张脸她的的确确是没有见过，更不可能有丝毫的印象。
当然，玉竹也十分确定的摇了摇头，否认了郁书容的问题。
郁书容的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可也只是一瞬间，便很好的收住了自己面上的情绪。
这里是大楚皇宫，不是晋国的长信殿，郁书容要时刻提醒自己记住这一点，分毫不敢行差踏错。
她还不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自然不敢表露过多的情绪，只是垂下眼眸，微微沉下了脸色，叫自己看起来能够严肃一些，道：“那你为何之意要留在……本宫身边？”
郁书容的口中顿了顿，也许是用不惯这样的称呼，竟觉得有些拗口。
纵然她是刚刚入宫，心性也还算单纯。可她到底也不是傻子，若说她相信陌生人之间的善意也不为过，只不过玉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未免也显得太过突兀和刻意了些。
故而哪怕是郁书容，也未敢轻易接受。
“奴婢贱名玉竹。取郁字谐音。”玉竹咬了咬牙，如是说道，可目光却是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郁书容的脸上分毫。
饶是郁书容，也不由被她这直勾勾赤裸裸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不由轻咳一声，别开脸去，假装倒茶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与尴尬。
可心中却是一万个想不通……这人盯在自己的脸上，究竟是在看些什么？
“所以，你是我……你是本宫母家的人？”郁书容的眼睛转了转，觉得她方才这一句也只有这么解释才稍稍妥当一些。
玉竹果然点了点头。
既然是郁家的人，那也便好办了不少。郁书容舒了一口气，伸手就要将玉竹扶起来：“既然如此，那你便起来说话吧。”
郁家将她送进宫中，是想要她盯紧陛下，而郁家派来的人，自然也只会是帮她，而非是害她。
“不。”然而岂料玉竹却拒绝了郁书容要将她搀扶起来的意思，十分倔强的直直跪在地上，仿佛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奴婢不起来。奴婢实在没有脸起来。”玉竹说着，原本水光盈盈的眼眶更红了些，“奴婢只求能留在娘娘身边，哪怕是做一个洗衣打杂的低等宫婢也是好的，还请娘娘成全。”
洗衣打杂的低等宫婢？
郁书容的眉心一跳，她细细打量着玉竹的穿着打扮。
大楚的宫规她还在郁家的时候，郁和衷便请了专门的人来教导，故而她自然也能根据玉竹的年纪和穿着打扮分辨出个一二。
玉竹绝不是宫中寻常的低等宫婢，这一点，郁书容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故而当玉竹说出情愿做一个洗衣打杂的低等宫婢也要留在她的身边时，她着实是震惊的。
要知道，在宫中宫女的阶层级别差距还是很大的。不仅仅是月俸的问题，便是在做活和被人对待上，也有极大的差距。
故而郁书容并不敢轻易接受，可不敢归不敢，她瞧着玉竹的模样，却是怎的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心与否，其实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能给我个理由吗？”郁书容对上玉竹的目光，似乎是想要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些什么。
可她的眼中除了泪水便是泪水，将所有情绪都遮盖的模糊不清，甚至连原本强自平静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哽咽：“娘娘，奴婢……奴婢是先前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也是贵妃娘娘从郁府带出的陪嫁丫鬟。”
说到这里，玉竹原本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瞬间如同洪水决堤一般涌出，整个人都匍匐在了郁书容身前的地上微微耸动。
连带着郁书容都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是长姐身边的人？”
她的长姐，不就是那死去的贵妃娘娘，郁家的嫡出大小姐，郁书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