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杀人没杀人
当年洛涵衍一把袖刀插入他的胸膛，那刻骨铭心的感觉他又如何会忘？
韩济明每每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胸前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仿佛随时都要崩裂开来一般。
明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可他还是忘不掉，也不可能忘记那天的感受。
杀人不过头点地，然而最可怕是诛心啊。
在他看来，洛涵衍当年一把袖刀插入他的胸膛，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罢了。如若不是他心脏天生生的偏左，又岂会逃过一劫？
可他哪里会知道，洛涵衍若是要他性命，大可以叫他如同他韩家先辈一般直接尸首分离便算了解了，又何苦只是一刀插入他的胸膛，带他昏死后，还做出一副紧张慌乱的模样，在洛庭封面前混迹过关，叫洛庭封以为他真的是要了韩济明的性命而紧张不已。
毕竟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又生在这等位高权重的贵族世家，自然不会有过这种亲自动手杀人的经历，紧张慌乱也实属正常。
可洛庭封大抵是太过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因而当洛涵衍面无表情却脸色苍白的走出来的时候，他竟没有丝毫的怀疑，甚至还为自己这个儿子成功迈出第一步而感到高兴，难得的对他和颜悦色起来。
其实洛涵衍也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位父亲，极少数的以这样温和的态度对待他，竟然是因为他“杀”了一个人。
洛涵衍垂眸立在洛庭封的面前一言不发，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右手紧攥着袖刀藏于长袖之中，只微微露出半截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攥着那刀柄而更加失了血色。
张平进去检查后匆匆出来，对洛庭封恭敬禀报：“禀告大人，韩家上下，没有活口。”
如此惨烈的一句话，竟叫张平以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仿佛丝毫不顾及他们此时正站在韩府世代居住的府宅门前，门庭上头甚至还挂着那龙飞凤舞的“韩府”两个大字。
洛涵衍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昔日里熠熠生辉的匾额，此时竟有些暗淡了，仿佛是那鎏金的漆有些剥落了一般。
就如同……当年的肖府。
想到肖府，洛涵衍的心中不由顿了顿，说到底，想要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脚下必然是累累骸骨，只能踩着人的尸体向上爬，并且毫无选择。
“做的不错。”洛庭封听着张平的汇报，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甚至破天荒的伸出手去捏了捏洛涵衍的肩膀，仿佛是在鼓励。
是的。
在洛庭封看来，洛涵衍迟早是要踏出这一步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是权利争斗这样的事情，一不留神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两派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而他不能惧怕杀人，更不能惧怕因为某种目的而牺牲掉一些人。妇人之仁和恻隐之心，只会毁了大局。
“来人，送大公子回府。”洛庭封背过手去，难得的看自己这个儿子颇为顺眼，甚至终于有了些满意的意味。
这么多年来，洛庭封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究竟有多么严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因而此时自然都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多问一句，只是讳莫如深的应了句：“是。大公子这边请。”
洛涵衍没有犹疑，跟着早就等在一旁的洛云朝着洛府的方向而去。
洛庭封十分难得的心情好的目送着他离去，方才回过头，对着张平等人吩咐道：“赶紧，把这些脏东西都处理掉。”
“是。”众人应声道。
……
当然，以上这些事情，都不是韩济明会知道的。就像洛涵衍也永远不知道，他虽然给韩济明留下了一线生机，可到底也没能改变他的命运。
当时的洛云跟在洛涵衍身边，直到走远了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您真的……动手了？”
洛云一直侍奉在洛涵衍的身边，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算得上是洛涵衍这么多年来除了煜褀以外，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依着他那冷淡的性子，同龄的孩子根本就相处不来，如若不是他天资聪慧，又是陈傅泊亲选的煜褀的伴读，走到哪里都带着“天才”这样的光环，恐怕他也就只有被人排挤的份。
可有了天才这个光环便不一样了，谁不知道他作为煜褀的伴读，与煜褀的关系非同一般，再加上师从陈傅泊，背后又是洛家这样的门庭，即便他的性格冷淡孤傲一些，也总会有人努力的想要去抱他的大腿，毕竟在这样的条件下，谁都可以猜得到，洛涵衍将来的仕途，不可限量啊。
因而对于洛涵衍来说，除去煜褀，大抵能够与他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便只有洛云这个自幼侍奉在他身边的人了。
洛涵衍淡淡瞥了洛云一眼，眸中的蔑视不言而喻，仿佛是十分的不屑：“没有。”
洛云长舒一口气，有些口不择言道：“还好还好，主子你可千万不能跟老爷一样，否则夫人的在天之灵……”
然而话还没说完，洛涵衍便顿住脚步，微微横了他一眼。
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叫洛云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猛地闭上了嘴巴，还用手抽了两下，连忙道：“呸呸呸，属下说错了，都怪属下口不择言，主子勿怪，主子勿怪！”
也难怪洛云会这样紧张，毕竟作为奴才，背后议论主子，已然是大不敬，在大楚是要被割舌头的。
不过洛涵衍显然也没有真的要追究他话语中错误的意思，因而听到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叮嘱了一句：“慎言。”
毕竟这样的话只是洛涵衍听到了还好，毕竟他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自然是知晓洛云这一番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若是传到了外人的耳中，轻则是说洛家教仆无妨，无礼的很，重则便是要将洛云拖下去剪舌头的。
想到这里，洛云不由觉得自己舌头发麻，这才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