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恩仇不分
时间重叠回眼下的这张脸。
韩济明的确是记得的，不可能不记得。他就是化成灰，他都能将他认出来。
那冰凉的刀刃刺破皮肉贴着骨头刺入身体的感觉，他还记得，那濒死的感觉，他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又如何会忘记这样一张本就夺目的脸？
韩济明凝望着洛涵衍，攥着竹哨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说不清到底是恐惧还是激动。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韩济明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可是等到这一日了然后呢？他又要怎么做？
他不知道。
韩济明的心口发紧。如此血海深仇，仇人之子就在眼前，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是操纵这些已经失去心智的百姓杀了他？还是自己动手，亲自送他下地狱去见他韩家的列祖列宗？
没有了竹哨的指令，茫然的病患如同在黑夜中失去了方向的野兽，他们不停的张望，发出如同兽类一般的叫声，仿佛是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洛涵衍直直的望着韩济明，血迹顺着剑刃滴下来，落在地上，滚上了一层尘埃。
“不要再做错事了。”洛涵衍的声音淡淡的，与当年没有分毫的变化，只是声线更填了几许成熟稳重的味道。
依旧是当年的面无表情，也依旧是当年的波澜不惊居高临下，仿佛这一切都不足以入他的眼，更不配入他的眼。
韩济明觉得胸口那道旧伤疤仿佛是被重新撕裂一般的疼痛，仿佛那柄插入他胸口的匕首还在不停的搅动。
明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可他仍旧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
那铺天盖地的哀嚎声，哭喊声，以及那满地的鲜血，滚满尘土的头颅……
这些都是韩济明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梦魇。
“错事？”他冷冷的望着洛涵衍，薄情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极为天真的笑容，“洛大人觉得这些是错事吗？”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何以要牵扯他们丧命？”洛涵衍对上韩济明的目光，没有分毫的闪躲，甚至也看不出丝毫的愧疚。
说来也是，他本就无需对韩济明愧疚。
若是要论当年的事情，也只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方才放了当时年少的韩济明一条命。这才叫他有活到如今的机会。
“难道当年，我们韩家就不无辜吗？”韩济明冷笑，只觉得他这话说的十分荒谬。
当年的韩家是什么样的下场，他是亲眼所见的，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韩济明这样说着，眸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与洛涵衍的平淡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当年韩家的事情，是罪有应得。韩氏一族助纣为虐，做郁家的走狗，动摇大楚国本，自是该死，又何来无辜一说？”洛涵衍冷冷说着，却没有将长剑收回剑鞘的意思。
自然，韩济明也没有想要放下竹哨与他和解的意思。
韩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呢，他怎么可能会愿意去和解？
韩济明咬了咬牙：“我韩氏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楚！是你们洛家冥顽不灵！还累的我韩氏满族惨死！洛大人，这个债，你们可是要还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是血海深仇的人命债呢？
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自然就没有再僵持下去的道理。韩济明抬手将竹哨含入口中，又复而吹动起来。
原本正因丧失了命令方向的病患听到竹哨，又猛地躁动了起来，根据命令，一齐扑向洛涵衍，分明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韩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上，今日，他便叫洛涵衍这个洛家唯一的血脉，来偿还当年那惨烈的万分之一吧！
韩济明控制着那些已经失去神智的百姓朝洛涵衍进攻，可依着洛涵衍的身手，那些手无寸铁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自然是很难近他的身。
可他们不近洛涵衍的身，洛涵衍却也是束手束脚。韩济明用竹哨驱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他们的身上还有那腐烂破裂不停流出黄色脓液的伤口，洛涵衍一边躲闪一边应对，自然是有些吃力。
这些疫病虽然平日里不会传染，可那些从血泡里冒出的脓水却是不然。
洛涵衍虽然没有仔细接触研究过，可大抵看着那些人身上成片成片的腐烂程度，也能猜出个大概。
想来便是这些从血泡中酝酿出的脓水沾到哪里，哪里便会被感染。
洛涵衍一剑荡开眼前的人，他是着实不愿对这些无辜百姓下杀手的，可若是一直这样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些人没有痛觉，也没有神智，更不怕死，一直这样不停的往上冲，结局无非就是两个。一是洛涵衍将他们杀死，二是他们将洛涵衍撕咬分食。
因而洛涵衍索性不再耽搁，以脚踢开挡住他去路的人便朝着韩济明奔了过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更何况韩济明还掌握着控制这些失了神智的百姓，发号施令的竹哨。
洛涵衍心中一动，下一瞬就越过众人飞身上前。
竹哨声戛然而止。
冰冷的剑刃再次横在了韩济明的脖间，那冰冷的触感一如当年那般的熟悉。
韩济明唇角的弧度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僵住，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望着洛涵衍，似乎是没有想到洛涵衍的武功已经能够轻而易举的突破这么多人的围攻。
可他终究还是停止了吹动口中的竹哨，以至于那些原本面容凶恶的人们又再次陷入了忙让的境地。
韩济明淡淡一笑，抬手将含在口中的竹哨取出，仿佛真心又仿佛假意的叹了一句：“洛大人好身手。”
师从风年，能不是好身手吗？
“当年我放你走，不是为了让你回来伤害大楚的百姓的。”洛涵衍显然没有在意他到底是在夸赞还是在嘲讽，他的剑刃就搁在韩济明的脖颈间，只要他稍稍一动，便会割断他的喉管。
“放我走？”韩济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是听了个笑话，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这里，真的是放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