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眼睛
肖芜的袖刀终究还是没有刺入那双大睁着直到断气也没有合上的眼睛。
血腥气扑了满面，可害怕至极的肖芜连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都顾不上，便朝着巷口头也不回的跑去。
老天大抵是公平的。
在拿走一个人一个东西的时候，总会给她些别的东西去弥补。
痴傻姑娘也是一样。
她痴痴傻傻，可是却很顽强。顽强到纵然被肖芜的袖刀割断了喉管，也没有立即咽气，顽强到纵然被肖芜用袖刀将整张面皮翻搅到血肉模糊，也没有立即咽气。
如同一根石缝中生长出来的野草，无惧风霜雪雨。任凭风吹雨打她都会顽强的活着。
直到有人拔断了她的跟。
痴傻姑娘倒在地上，原本精致漂亮的脸上此时满是血痕，皮肉翻飞的叫人看着便觉得疼，更觉得可怕。
这样的伤痕，纵然是好了也会留下一生一世的印记。
可是痴傻姑娘不知道，她只是努力的呼吸，可却仿佛有一层东西不停的在阻隔她一般。叫她不能够大口的吸气，不能够顺畅的呼吸。
她快死了。
肖芜的人影消失在巷口。
痴傻姑娘张了张嘴，仿佛是想发出呜呜的求救，可却是徒劳。
她的脸上很痛。脖颈间也很痛。胸口闷闷的觉得喘不上气。
她用力的抬起手，望着掌中攥着额的那块已经被体温捂的有些许融化的糖块，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在奇怪为什么方才那个仓皇从墙里爬出来的姑娘为什么没有收下她的糖块。
也许是在奇怪为什么糖块攥在手心居然会融化掉。
痴傻姑娘颤抖着手，用力的搓开那包裹着的糖纸，捏着那一小块方糖想要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身后仿佛有脚步声在靠近。
痴傻姑娘只觉得自己的力量在流逝，可她只是想吃一块糖。
她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瞧着指尖那块白花花的方糖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就在嘴边——
她终于笑了。
然而下一瞬，不知哪里来的一把长剑闪着寒光出现在她的面前，明晃晃的叫人眼睛都睁不开……
冰冷的剑刃穿入腹中，剧烈的疼痛叫痴傻姑娘原本捏着方糖的手不由一抖。
也许是天意使然，糖块从指间坠下，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泥土滚到了一双黑靴旁。
痴傻姑娘的嘴角抽了抽，仿佛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瞬却是满满的腥甜从口中涌出。
血流了一地。
痴傻姑娘最终也没有闭上眼睛。
漆黑的眼珠望着那已经沾满了泥土的糖块，仿佛心有不甘。
一直黑靴重重的踏在了上面，将那已经污秽的不能再入口的糖块踩在了脚下。
“这么恶心，是谁做的？”郁书西居高临下的望着那痴傻姑娘鲜血淋漓的脸，不由蹙了蹙眉，扯下自己的面巾干呕了几声。
手下们无人吭声，都没有承认。
郁书西的目光掠过每个手下的脸，冷笑一声，从怀中默默抽出一张画纸，对着众人抖开：“都给我看清楚，地上那个是不是画上的人。”
手下们连忙围上去查看。
可那张脸实在是花的太厉害了，不知是他们哪个有这样的闲心兴趣爱好的同行做的——不过好在，眉眼还是完整的，还能看出几分画上女孩的气韵。
不知是谁壮着胆子说了句：“是画上的人。”
郁书西这才满意的收起了画纸，重新蒙上面巾：“去找，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无论找到了谁，都格杀勿论。”
“是。”
杀手们四跃而上，翻上房檐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肖芜蹲在水缸里，清晰的听着外面的一切。
没过胸口的水冰的她浑身发抖，可水再冷，也敌不过她心中的寒意。
她不敢出去，不能出去。
不敢哭，甚至也不能哭。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走没走，她怕哭声会暴露自己藏在水缸里的事情，她还不想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
肖芜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冰的浑身发抖，嘴唇泛紫，神思困顿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沉沉的睡过去。
可她不能睡。
肖芜强打起精神，她知道如若此时自己睡过去，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因而她将耳朵贴在水缸壁上，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只能靠耳朵去听。
可外面却是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是了。人都死了，当然是一片死寂。
肖芜苦笑。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水缸上面的盖顶，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后方才从水缸里翻了出来。
外面夜色正浓。可终归还是比那狭小水缸中的黑暗更亮了几分。
地上那痴傻姑娘的尸体已然不见，只留下一滩血迹，证明先前的一切是真的发生过。
肖芜抬头望了望月亮，又瞧了瞧自己爬出来的狗洞。
她问自己：“还回去吗？”
应该也回不去了吧。
肖芜用力的咬了咬嘴唇，那柔软的下唇登时就渗出了血来。
疼痛让她清醒。
肖芜从水缸里顺了把水，抹去脸上的血迹，又捏了把土搓在脸上，原本白皙的脸便被她抹成了一个小土人。
她一路狂奔，可又不敢贸然出城，只好寻了个人家的茅厕躲了起来。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肖氏小姐，有朝一日竟然沦落到躲在寻常人家茅厕的地步？
郁家也想不到。
白日的肖芜跟着一群乞丐乞讨，夜晚的肖芜就随便找一户人家的茅厕藏起来。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小半个月，方才叫她等到机会，扒上了出城商队的马车随之一同出城。
这小半个月，她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终日提心吊胆，如同行尸走肉，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肖芜闭了闭眼睛，她的一字一句里，没有半分提及郁家，也没有半分提及曾经的肖家。只说自己的家族是如何忽然被灭，自己又是如何仓皇逃出……
洛涵衍明白，她是顾忌邹嘉，也顾忌自己身边的郁书容，不敢将当年的事情尽数透露。毕竟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凭着郁家的性子，也必然不会放过她这只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