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发烧
“终于……有救了……”
这是傅停倒下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七十多岁的老人，在雨中淋了这么一遭，身子自然是吃不消的。
再加上云州城本就疫病肆虐，傅停这一倒，可是吓坏了不少人。
尤其是邹嘉，念念叨叨念念叨叨的来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堂堂州府大人在这一所临时支起的破烂棚子下恨不能将地上走出一道沟来，晃的直叫人眼晕。
可即便眼晕，大家也不敢多说一句，谁叫人家是州府大人呢？
更何况邹嘉现在正在焦躁的头上，谁也不会去找这个不自在。
虽然他们这位州府大人向来亲近友好，对待百姓也向来和蔼可亲，可他们仍旧是不敢在这个关头上去给邹嘉找不痛快……
不是惧怕，是敬畏。
林曜跪在那建议的临时支撑起来的破烂不堪的床榻前，低垂着眼睛守着傅停，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还是君否先开口问道：“大夫，老师怎么样？”
大夫原本搭在傅停脉上的手这才收了回来。他缓缓抬头看了邹嘉一眼，见他也紧皱着眉心望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答话，方才不紧不慢道：“受寒引起的高热。在这种情况下，不太好。”
当然是不太好了。
发烧这件事情本就可大可小。
小的话不出几日便可痊愈，可大的话说不准还会引起其他的什么问题。
加上眼下的云州城本就疫病肆虐，染上疫病就等于被下了最后通牒。而傅停本就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更是不如年轻人那般经得起折腾，眼下又淋了雨受寒发了高热，染上疫病的几率便也就大大增高了。
“眼下药材奇缺，邹大人，你们要随时做好准备。”大夫打量着邹嘉的神色，缓缓说道。
这话说的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饶是邹嘉的脸色都不由变了变，有些不大好看。
是了，云州城内疫病肆虐，再加上地震受灾伤者不断，除了粮食，药材也是个大问题。粮食的事情，他还能稍稍想想办法，可是药材……
云州城内，并未有哪家富商做药材生意，邹嘉真的是有心无力。
比起邹嘉铁青的脸色，反倒是年纪小小的林曜更为淡定，一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上此时写满了淡定。
“君否，送大夫出去。”他这样说着，面上没有丝毫的不妥，仿佛是对方才大夫的那一番话毫无知觉一般。
邹嘉眼看着君否送着大夫离去，不由沉沉了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林曜的那张小脸上，不由有些感叹，这样小的孩子，怎的就能这般沉稳？不愧是傅停最为得意的弟子。
“阿曜，你回去陪你母亲吧。这里我在就好。”邹嘉这样说着，又坐到了傅停的身边，替他掖了掖被角。
若是叫从前城中的那些富商得知这堂堂的州府大人居然侍奉在这样一个穷酸的教书先生榻前，恐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从前为了脸面和威信，邹嘉总会稍稍避讳着一点，不叫人知晓他同傅停的结交。可眼下，且不说那些有本事的富商都拖家带口的早早逃出了云州城，便是他们现下就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邹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自打云州受灾以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合过眼，说焦头烂额也未尝不可。
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因而邹嘉自始至终都在硬撑，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倒下了，云州城的百姓就完了。
所以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大人，还是我在这里守着吧。城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这里有我和君否他们轮流看着就好。”林曜如是说道，语气坚定的仿佛早就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守着。
他说的也是在理的。
城中的事情都指望着邹嘉去处理，他若是一直守在傅停这里，反而是麻烦，人来人去的更打扰傅停休息，还不如让他回府中处理城中事宜，这里有他们看着，邹嘉也可以放心。
邹嘉自然也明白，因而他只会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若是有什么事情，叫君否及时来找我。”
林曜点了点头，随即又握住了傅停那双枯朽的手。
那瘦弱的仿佛只是蒙了一层肉皮的手，写得一手极为漂亮的字，纵使上面布满了老茧也难以遮挡住这双手年轻时的秀美。
年轻的时候，这一定是一双极为出众的手。
林曜这样想着，有些发痴。
他的目光落在傅停的面上，努力的想要从他的面上瞧出什么他年轻的样子，可是岁月已经将他的脸冲刷的斑驳非常。
林曜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老师只是一个穷酸书生。
在他看来，傅停的见识广阔，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说出个一二三个道道来，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人。
林曜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翳，将那张天真的脸此时衬的有些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
不知为何，林曜现下每每望着傅停，都莫名的想到在州府府台撞见的那个男子。
他们二人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是想通的，极为相似，叫人无法忽略。
当然，也只是他无法忽略罢了。
无论是君否还是小胖墩，他们都没有察觉出他们二人之间似乎存在的那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关联。可林曜却是察觉到了，不仅仅是察觉，他还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君否，你先回去吧。你不是还有你父亲要照顾？快回去吧。”林曜这样说着，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心底的所有思绪都不会表露在脸上。
明明年纪这么小，这样的沉稳却仿佛是与生俱来。
君否最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总是故作成熟，故作沉稳，仿佛与他们都不一样一般。
老实说，他很讨厌林曜作出这副模样。这些孩子里面明明只有他最为年长，可偏偏总是被林曜所支配，大家还都只听他的。
其实很多时候，君否都觉得十分不爽，可是碍于大家都是朋友，又不能说破。
因而此时他也只是抬眼望了面无表情的林曜一眼，淡淡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