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不好招惹
不同于书房中的二人。
傅停原本是要离去的，可却是在遇见了郁书容之后又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
其实也并非是因为遇见了郁书容，而是他从心底觉得，这一趟来的人，也许会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直觉，也是预感。
尤其是在傅停瞧见了郁书容那张脸时，这样的预感更是莫名的强烈。
他这些年来消息闭塞，对京都的事情一概知道的不多。可纵然如此，当他瞧见郁书容那张与郁书苒八九分相像的脸时，心中仍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提醒——这不是郁书苒。
可那不是郁书苒，又会是谁？
这个世间，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吗？
除了那眉眼间的神色，她们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可她却说，她叫李长明。
“李长明……”傅停喃喃了一句，浑浊的眼中有些微微的失神，纵然清楚的知晓，自己绝不会再跟京都的人有丝毫的牵扯，可他到底还是有些失望的。
那毕竟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傅停叹了口气，垂下头伸手拂了拂自己身上的雨水，然而却是徒劳。雨水已经打湿了衣衫，又岂是这轻轻弹上几下便可以拂去的？
廊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击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泡，随着地砖上的沟渠汇集到一处，随即又破裂开来。
如同他当年一心想要的那个天下，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傅停凝望着那蜿蜿蜒蜒汇集成一滩的雨水有些失神，然而只是一瞬，他便下定了决心。
——无论来人是谁，他都要去看一看。
哪怕只是偷偷的看一看。
他这一生都未曾娶妻，更诓谈有孩子。于他而言，那些学生，便是他的孩子。他既看着他们长大，教他们做人的道理，那他便是他们的老师，亦是他们的父亲。
无论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父亲。他总要回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傅停将目光从雨水中收了回来，仿佛更添了些冷意，然而面上却满是坚定，毫不犹疑的转身朝着方才来的方向而去。
已经七年了。
如今的傅停已经七十五岁了。
说到底，他是一个土已经快没过头顶的人。他还能有多少个七年？
若是想见的人这次见不到，恐怕这辈子也都不会再见到了。
傅停的脚步匆匆，没有片刻的停留，朝着书房后面快步而去。
生死这样的事情，轮到他这个年纪，其实已经看开了。可人生在世，只要活着，就难免有所挂念，有所放心不下。
他终归不是圣人，他也是个寻常人，有七情六欲，有不舍，有不忍，也有不甘。
傅停立与书房后面的连廊下，站在窗前，有些莫名的犹豫，仿佛是对这样的行为所不齿，可心底却是不断叫嚣催眠着叫他这样做。
就这一次吧。
傅停狠了狠心。
他这一生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屑于做。可是没想到临了临了了，却是破了自己的原则。
傅停心中苦笑，可眼睛仍旧是从窗户纸上的小洞朝里望去。
书房的二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沉默，仿佛是在对峙一般。
傅停屏住呼吸，可心跳的却是极快，仿佛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
他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不停的说服着自己，可仍旧是无法将那颗跳动的铿锵有力的心安抚下来。
窗户纸上捅的洞很小，可他仍旧是借着这狭小的空间想要看清里面的人。
傅停的目光来回转动，直至落在那人的侧脸上……
那微垂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怡然自若，高挺笔直的鼻梁弧线无比完美，这世间绝不会找出第二个如他一般的人。
只一瞬间，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如同鱼刺梗在喉咙难以下咽，傅停的呼吸几乎停了，他的耳中尽是嗡鸣，仿佛塞满了雨水，可却连雨水那噼里啪啦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是他。
真的是他……
傅停的浑身都开始战栗起来，然而下一瞬他便拖着自己沉重枯朽的双腿，朝着反方向逃去。
傅停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些离开这里。
他看过了这一眼，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要快些离开，甚至顾不得外面的瓢泼大雨。
管家听着声响回过头，原以为是哪个下人被雨淋了才如此惊慌，然而正要呵斥对方不带伞时，却认出了那雨中渐行渐远的人影不由蹙了蹙眉，又挠了挠头，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他怎么还没走？”
难道是他记错了时辰吗？
管家抬头望了望天。
“……”
罢了，现在阴天，什么也看不出来。
书房中与邹嘉面对面而坐的洛涵衍只觉得心中莫名漏了一拍，不自觉的侧过头朝着窗户那边望去，然而却是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吧。
他垂下眸子，自我安慰道。
也许是在京都紧张习惯了，无论在哪里都小心翼翼，心中紧绷的弦从来不肯松懈下来。
“所以，他们是郁家的人？”洛涵衍搓了搓手指，面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对这个姓氏已经司空见惯。
邹嘉的面上有些微微的惊讶，然而他的惊讶却是因为洛涵衍的不惊讶。
“是。不过小兄弟，你真的知道郁家吗？就是那个京都……”
“那个手握大军的将军世家。”洛涵衍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仿佛十分不放在心上，可仍旧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不当回事？
邹嘉的嘴角抽了抽，随即又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
“你既然知道郁家，便更应该知道他们的不好招惹……”
“不好招惹？”洛涵衍抿了抿嘴，仿佛是对这四个字的评价不敢苟同，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桌案，整个人仿佛在听到郁家两个字后更加闲适了几分。
邹嘉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洛涵衍却真的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到底是底气十足，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邹大人。”洛涵衍低声唤了一句，唇角笑意更深，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在我看来，郁家当不起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