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有人来了
有哪个大官会以身犯险呢？
傅停的心中浮现出一张青涩而稚气未脱的脸，心头不由漏过一拍。
若是他，纵是危险重重，想来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挤进这云州城。
傅停闭了闭眼，抹去心中那不该有的思绪。
说到底，有的人，有的事，早就与他无关了，而且已经无关这么多年了。他到底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想到这里，傅停几欲脱口而出的话竟又重新咽回了腹中。
他抬手拍了拍邹嘉的肩膀，仿佛这位州府大人只是他的一名普通学生。
“这样的事情，你该早有准备。”总不能一直靠着打劫那些富商船只撑下去。一来这招开始用用还行，后来就不灵了，二来，邹嘉毕竟是朝廷命官，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该做这样子的事情。
可谁又不是迫于无奈呢？
邹嘉是傅停亲手带出来的，对他的脾气秉性自然是摸的一清二楚，若不是为了这云州城内的百姓，他断然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冒险的法子。
邹嘉自然是明白傅停话中的意思，因而只是苦笑了一声。
“我是早有准备，可是云州城的百姓……他们准备不起啊。”邹嘉说着，两只手撑在桌案上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是觉得难以面对。
的确是难以面对。
想到外面那一张张满是期盼的脸，和那对活下去充满渴望的眼睛，邹嘉几乎不知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老师，我真的尽力了。”邹嘉揉着自己的脸，仿佛是想把五官搓成一团。
他很少管傅停叫老师，他总是觉得还是先生这个词比较适合傅停。
老师仅仅只是老师，可是先生听起来似乎总比老师多上些许敬畏，他觉得傅停是当得起这一声先生的。只不过若是寻常比较起来，老师却比先生听起来要亲近不少。
傅停眼瞧着邹嘉自责有无能为力的模样，竟是出奇的没有安慰，只是沉默。又或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不也如他们一样的困在这云州城内吗？
傅停浑浊的眸中更加黯淡，他先前一直告诉邹嘉，这样严重的疫病与灾情，当今皇上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是眼下呢？上头的人按下不提，云州城内的消息送不出去。想要上达天听？太难了。
“将州府的粮食都放出去吧。”邹嘉有气无力的说着，仿佛是将最后一道防线都交了出去。
“都、都放出去？”原本侯在一旁等着侍奉的管家一愣，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邹嘉却是没有给他怀疑的机会，十分肯定的重复道：“对，都放出去。”
都放出去？
这意味着整个云州城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管家有些为难的瞧了傅停一眼，原本是想叫傅停劝说邹嘉两句，然而目光落在傅停的面上时，却只见他正微微垂眸望着他自己面前的一方天地，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但却也没有丝毫要劝阻的意思。
因而管家只好伏了伏身子，不情不愿道：“是。”
州府府台的存粮自然不会是云州城最后的存粮，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了。
那些商贾大户，是绝不会将他们的存粮拿出来分给平民百姓的。邹嘉能够动的，就只有他们州府府台的粮仓。
可依着邹嘉的性子，这粮仓中的粮食，早就已经分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要供着府中这些个嘴吃饭，就是邹嘉自己也是要吃饭的，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呢？
管家摇着头退了出去，父母官父母官，百姓的衣食父母全在这个官上。摊上个不好的官，那便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可摊上个好官呢？
管家抬头望了望天，叹了口气。
——官民皆不聊生。
“如果上头再不派人下来，我就是死，也要冲出去。”邹嘉听着管家越来越远的脚步，低低的说了一声。
傅停的目光落在邹嘉的身上，似笑非笑，可浑浊的眸中却又燃起了光亮：“冲出去？”
“我要进京。我要禀告皇上，云州的百姓都要撑不住了，让他来救人。”邹嘉如是说着。
“你要皇上来救人？”傅停眸中的笑意更深，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了。在他们这一辈中，像邹嘉这样的人，太少了。
“对。我要让皇上亲眼看看，这云州城已经成了什么模样……”邹嘉愤愤的说着，没有注意到傅停面上的恍惚。
“阿嘉，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你有时候，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学生。”傅停语重心长的说着，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说过话，又或者，是许久都没有提到过那个人。
曾经的事情他发誓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可此时此刻，他却是由衷的想念曾经的人。
“他跟我一样无能吗？”邹嘉苦笑，面上满是嘲讽。
他的确无能，也无奈。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他只能看着他的百姓在水深火热、生死边缘挣扎。
“不。”傅停凝视着邹嘉，仿佛想用自己那浑浊不堪的目光带给他一丝坚定，“他很优秀。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他……很好。”
“你也很好。”傅停一字一顿的说着。
邹嘉原本只是静静的听着，然而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兀的瞪大了眼睛。
“我相信你，云州城的百姓也相信你。”傅停捏了捏邹嘉的肩膀，那张向来刻板的脸此时却是显得无比亲切，“所以阿嘉，你不能妄自菲薄。”
邹嘉原本有些心灰意冷，然而傅停的这一番话，却是叫他醍醐灌顶。
是啊，他是云州百姓的希望，他不能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行。如果连他都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云州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天际闪过一道白光，接踵而至的便是隆隆的雷声，震的人心口发闷。
邹嘉的心中定了定神，正要张嘴说话，便瞧见方才退下去的管家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大人，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