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日照
与郁书容不同。
洛涵衍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那天的天气刚好，风也刚好——怎么说呢，就是个任凭谁见了这天儿都要说一句这真是个好天的日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令人身心愉悦的好天、好日子。
洛涵衍照常入宫，照常下学，照常回到府中。
他向来不是个会因为外界的变化影响自己情绪的人，可独独这一天，也许是天气实在是太好的缘故，他的心情竟也随着这艳阳高照的天儿明媚了起来。
便是煜褀也看了出来，因而便凑到了他的身边调笑。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啊。”煜褀歪坐在桌子上，还支起一条腿踩在了桌案上，一指手指纠缠着自己散落下来的那一缕头发，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样。
洛涵衍的目光从外头湛蓝的天儿上收了回来，落在煜褀的身上却是蹙了蹙眉头，仿佛是对他这坐姿行为不忍苟同：“你活脱脱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哪里有个帝王的模样？若是放在外面，可不就叫人觉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么？
纨绔，这可从来不是个褒义词。即便真的是京都中的纨绔少爷们听了也会面露不悦，更何况煜褀是堂堂帝王呢？
谁料煜褀竟只是挑了挑眉，一手撑着桌案微微朝后仰去，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模样道：“朕就是个纨绔子弟又怎样？”
“你是皇上，自然没人敢怎样。”洛涵衍如是说道，却是面色不变，仿佛丝毫不担心煜褀会因此动怒，惩治于他。
这是二人长久以来达成的默契。
煜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从桌案上蹭的一下跳了下来，拍了拍衣袍站在洛涵衍面前，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站的笔直的人。
“哎呦，阿衍，你今儿个是转性了？居然跟朕对付上了。”他这样说着，面上不但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十分兴奋，他一手勾住洛涵衍的脖子，明明比洛涵衍还要矮上半头，可却强拉着他靠向自己这边，“跟朕说说，你碰见什么好事儿了，还是得了什么好玩意儿了，心情这么好，是兄弟就一起分享一下啊。”
煜褀不像洛涵衍还能够出宫，接触着宫外那一方他不甚了解，也没什么机会去了解的天地。他只能终日在这幽幽的深宫之中，被陈傅泊压着，不是读书就是写字，除此之外还要依着那群糟老头谈什么情操，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
这样每日重复毫无新意的生活几乎快要将他逼疯，他甚至怀疑，母后将他推到这个位置上，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
“今日天气不错。”洛涵衍面无表情道，手上却是丝毫不停的将桌案上自己的书都装进书包之中。
“喂，你竟然敢敷衍朕！”煜褀一把松开手，瞧着洛涵衍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由十分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洛涵衍耐着性子转过头，对上煜褀的目光，沉吟了片刻，以一个自认为诚意十足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今日天气真的不错。”
煜褀摔书：“洛涵衍！我跟你到底是不是兄弟！”
“是。”洛涵衍大言不惭，随即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道，“但是天气真的不错。”
煜褀的嘴角终于明显的抽了抽。
不错个鬼！
想着，他翻了个白眼便欲走。
洛涵衍见此，以为他是不信他的话，生了气，便眼疾手快的扯着他的衣袖将他一把又拽了回来。
煜褀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重新拉回来不由一惊，然而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只见洛涵衍抬手指了指门外的天，对着他认真道：“天气真的不错。”
煜褀：“……”我信你个鬼！
原本还绷着的脸此时便当真是沉了下来。
煜褀一把挣脱开洛涵衍扯着他衣袖的手，将他面前桌案上散落的书一股脑的都装进了洛涵衍的书包之中，随即又将书包一把抄起怼进了洛涵衍的怀中，冷着脸吐出一个字：“滚！”
语罢，还不待洛涵衍执行，他便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这到底是在叫谁滚？
洛涵衍瞧着自己怀中混乱的书包有些目瞪口呆。
就是这样一个一如既往的，欢欢喜喜的，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洛涵衍回到洛府，照例将书包交给了管家，得知父亲正在书房便没有去叨扰，一如既往的直奔着去了他母亲的房间。
“母亲，孩儿回来了。”洛涵衍的面上挂着一个浅淡的笑意。
他先是轻轻敲了敲门，等待着屋内人的回应，然而却是半晌也没有等到什么动静。
怎么会没有动静？难道母亲睡着了吗？
既然母亲睡着了，那他便等母亲醒了再来吧。
洛涵衍沉吟片刻，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心中却莫名涌起了一股异样，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他要是这样走了，定然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因而洛涵衍将那原本已经迈出的脚又重新收了回来。
他抬手正了正衣襟，又清了清嗓子，将刚从外面回来的那副忙忙碌碌风尘仆仆的模样收了收，便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寂静无声。
“母亲？”洛涵衍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似乎是希望得到回应，又害怕因为自己的鲁莽吵醒熟睡的母亲。
然而依旧是毫无回应。
洛涵衍抿了抿嘴，放轻了脚步朝着内室走去：“母亲，您睡了吗？”
毫无回应。
“母……”洛涵衍越过内室的屏风，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硬生生的止住，仿佛一口气哽在了喉咙。
眼前的场景几乎叫他窒息。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该大叫还是该冲上去。他就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发痴的瞧着面前的场景——
一个女人趴在床沿。她上半身从床上探出，趴在地上，下半身还留在床上的被褥中。
她的一只手努力的朝前伸着，仿佛是在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