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应该的情绪
沈呈玉想将李盛的死按照国丧的规格办，可终归是被李长安制止了。
走了这么一遭，郁书容自然也能够看出自己这位哥哥跟这位晋国小皇帝的关系匪浅，只是有些事情，看透不能说透，否则大家都尴尬。
长信殿挂满了白绫，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还不到腊月便开始飘起了雪花，在院落中积起一层薄薄的白色，如同铺了满地的绒毛。
郁书容跪在李盛的灵前，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显然是哭了一夜的模样。李长安亦然，一双眼睛又肿又红，在他那张本就生的清淡的脸上显得格外出众。
“你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可以了。”李长安的声音依旧沙哑，面色也不大好看，明明只隔了一夜，却仿佛是疲惫了几个日夜一般，
郁书容原本想说不用，然而话还没出口便只听洛涵衍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她回过头，只见洛涵衍的身后还站着沈呈玉，登时心下明了，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依着沈呈玉的模样，那意思大概是想跟李长安单独谈一谈。郁书容了然，自然没有横加阻拦的理由。
洛涵衍伸出手想将郁书容搀扶起来，可郁书容却没有将手递上去的意思，反而十分执拗的自己起身——在李盛的灵前，她不愿这么做。
原本灵秀的眼睛因为彻夜的痛哭红肿的像个核桃，多日的奔波和彻夜未眠让郁书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加上披麻戴孝的素色一衬，更将她整个人都衬的十分虚弱。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长信殿，洛涵衍跟在郁书容的身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跪的太久的缘故，他瞧着郁书容的背影，竟总觉得她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要摔倒一般。
一夜未眠，加上长途奔波的劳累，郁书容这几日来都未曾好好歇息过片刻，即便休息也是半睡半醒的睡不踏实，甚至比不休息还要叫人觉得疲惫。
郁书容站在檐下，微微抬手遮挡住那有些刺眼的阳光，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苍白的脸色将她衬的如同一个久居屋中，足不出户的病人，显得虚弱而无所适从。
“晒晒太阳吧。”洛涵衍从她身侧走下长信殿前的台阶，站在院中抬头望着郁书容的方向。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给这清冷的人填了一抹暖意，郁书容站在长信殿前的台阶上，不远不近的望着他，那春风化雨的笑容几乎能将她心底那丝丝裂缝都填满，叫那冽冽的冷风再也没有机会吹进来。
郁书容只是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可当她的最后一步迈向那院中的地面时，竟是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
长信殿的大门紧紧的关着，不知那小皇帝会同李长安说些什么。
“我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门，就紧紧关着，我怎么说，爹爹都不肯见我。”郁书容叹了口气，只是那个时候，她也从未想过那一扇门的距离，竟然就是永别。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一定誓死都不会离开晋国，不会去大楚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妃，报什么永远也说不清的恩情。她一定好生的侍奉在李盛的身边，绝不会造成这样的终身之憾……
阳光落在郁书容的身上，有些暖暖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郁书容竟觉得外面甚至比长信殿中更暖和几分。
“书容，你要知道，他一定是在为你好。”为她好，同时也为了晋国好。
李盛的心中装了太多的人和物，无论是郁书容还是这晋国的万千百姓，绵绵江山。
在死亡面前，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无能为力。洛涵衍切身体会过，所以更深谙这样的事情与其安慰，还不如解开心结来的痛快。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对郁书容说——你别难过。
他只会握着郁书容的手，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要难过，大大方方的，明明白白的难过。永远不要压抑在心里，伤心就哭出来，难受就说出来。永远都不要去遮掩。
郁书容的眼睛又是一酸，豆大的眼泪顺着眼眶掉了出来，她连忙抬手就要拭去，然而还未待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便被洛涵衍当空一把拦住。
冰凉的手指紧紧握在她的腕处，无形之中却叫人没有勇气挣脱。
“别擦，很好看，不用遮。”
洛涵衍灼灼的目光烙在郁书容的面上，轻柔的语气偏偏就带着叫人无法反驳的说服力。
郁书容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豆大的眼泪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掉，十分不争气——可她明明就是想要忍住的啊。
在大楚皇宫中，煜褀三番两次的将她罚跪，哪怕在那冰冷的石阶上一跪就是一整天，哪怕是那瓢泼大雨中浑身湿透，她也从不会屈服。
可在那幽幽的、无比冰冷的长信殿中——她的双膝明明是跪在柔软的蒲团上，竟只是一上午便叫她觉得受不住了。
她觉得膝盖痛，眼睛痛，心也痛，浑身都在痛，痛的她几乎想要趴在地上大哭一场。可是她又不能。
她能做的只有垂着眼睛笔直的跪在那黑白相间的灵前，听着那火燎过黄纸的细碎声音，回想着当年刚来到晋国时的一切。
过去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沉痛。
“我不想哭……”郁书容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哀求，她朦胧的挂着泪水的双眼对上洛涵衍的目光，仿佛在乞求他，求他放开自己的手，让她将这些不争气的眼泪都擦掉。
“真的不想……”也许是洛涵衍不肯放开她的手，郁书容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又垂下了头。
她第一次发现，掌控自己的情绪，原来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没有关系。”洛涵衍的声音清清淡淡，可却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一种叫人心安的力量，他攥着郁书容的手腕又上前了一步，重复道，“真的没有关系。”
“无论你是大声哭，小声哭，默默哭，又或者是站着哭，蹲着哭，趴着哭，统统都没有关系。你该哭的，你该难过的，你的伤心、不好受都是应该的。”
“所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