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虚惊一梦
正是少年时的郁安荣想要将那沉重的棺材盖子推开实在是太过轻易。
那木头与木头只见发出沉重的哄哄的摩擦声，叫人听着便要打个冷颤。
白绫飘荡，整个灵堂都显得有些阴森森的，唯有那白色烛台上带着昏黄的暖意的的烛火，才叫人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漆黑的棺材盖子终于被推出了一个缝隙，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郁安荣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几乎一瞬间的绷紧，他的目光顺着那黑洞洞的缝隙朝着里面望去。
人死了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郁安荣想了无数遍。
可是在他彻底看清楚的一瞬间，却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大夫人的那张脸，他无比的熟悉，也无比的厌恶，可此时瞧见她那死寂沉沉的躺在棺材中一动不动的模样，郁安荣不知怎地，竟是忽的不觉得厌恶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厌恶的。
生和死，最大的区别，不过就是一个喘气，一个不喘气罢了。
“你在做什么？”冰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还带着沉重的喘息声，似乎是有些匆忙，可那声音中的寒冷却不亚于外面的皑皑大雪。
郁安荣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几乎浑身一抖，仿佛方才紧绷着的此时都松懈了下来，就差瘫软在地上了。可他仍旧强撑着转身，对上来人的目光。
“你回来了。”郁安荣的声音无比的平淡，没有窃喜，也没有悲伤，更多的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郁和衷的目光一寸寸的扫过郁安荣的那张脸，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他一定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好。”
没有争执，没有针锋相对，是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对话。若是平时
郁安荣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或者说更像是无所谓一般，与郁和衷擦肩而过，带起了细微的风。
郁和衷闭了闭眼睛，感受着那擦肩而过的风，不知为何，竟是从脚底到头顶都透露着无法抵御的寒气。
他明明……已经很尽力在赶回来了。
明明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快马加鞭，恨不能连饭都不吃，水也不喝。
他只想早些回来啊……
可到底还是晚了，来不及了。
他明明很热，在狐裘披风的包裹和剧烈的奔跑下，他几乎出了一身的汗，可此时他却是冷的心肝脾肺肾都一齐颤抖。
“娘……”他的嘴巴张了半晌，方才吐出这样一个字，可永远都不会有人再回应了。
绝望油然而生，是不知所措，是无能为力。
郁和衷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则是帐顶的祥云飞鹤。
原来只是个梦。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又抬手揉了揉被噩梦催的有些疲惫的脸，只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他已经许久都没有梦见过当年的事情了。
那些事情，他永远也不想想起。
“平长。”他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果然季平长便从门外探了进来：“老爷，可是天冷睡不着？”
郁和衷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缓缓起身坐在床边，沉默了半晌方才问道：“离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静嫣小姐，还没有下葬。”季平长如是答道。
“还没有下葬？这都多少日子了？明日传信过去，叫他们早早葬了吧。入土为安。”郁和衷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不妥。毕竟人都死了这么久了，纵然现在天冷了，一直晾在那里也不是什么办法。
“是。”季平长应道，然而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只是，恐怕他们会不愿意吧。宁公子那边……”
“宁若绮跑不了。难不成宁永凌还敢帮他儿子逃狱不成？”郁和衷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宁家表示不屑。
不过他这也算不得是骄傲，毕竟当年的肖家他都扳倒了，又哪里会将一个小小的宁家放在眼里呢？
“老爷，恕老奴多嘴，若是……陛下开口呢？”季平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陛下也要分是非功过。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郁和衷这样说着，显然是不欲在此事上过多费心了，所以季平长便也随着住了口。
“亓州那些夏人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郁和衷抬手捏了捏眉心，自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派人去打探了，眼下过了这么久，总该有些结果了。
“没什么线索。不过今日又有信鸽传信回来，我们的人说，船队在离秀江上也遭遇了一次刺杀。”
“在江上？”郁和衷原本平淡的神色终于动了动，似乎是太过惊讶。
“是。不过好在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死了不少宫人。”
“陛下那边如何？”郁和衷听了这话语气方才平缓下来，可刚刚平缓下来，心中却又从四面八方涌来滔滔怒火。
他临走之前是如何嘱咐郁书西的！可他倒好，这样大的事情竟是一件都不往家里报！他到底有没有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郁和衷原本想问出口的“书西怎么样”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季平长察言观色，凭借着自己在郁府做事多年的缜密大抵也能猜个一二，因而便好声答道：“大少爷没事，陛下那边尚不清楚，据说有洛大人保着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据说洛大人还叩下了一名刺客头目，已经处决了。”
“处决了？”郁和衷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按照煜褀的个性，自然是会直接处决了。
所以他只是冷冷一笑，道：“果然是黄口小儿，做事不分轻重。”
这样关键的人物自然是要留他活命，同大夏那边谈判。届时就算是谈不拢，也可作为发兵打仗的由头——说起来也是他们大夏先挑起的争端。
可眼下……他们将那刺客头领处决的，若是叫大夏那边知道了，难免不会反咬他们一口。届时要是再想打仗，恐怕就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了。反倒是白白送了大夏一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