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互为光芒
“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会好受一点。”郁书容这样说着，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甚至还怕洛涵衍会挣脱她的手从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手上的水泡刚刚被挑破敷上药，此时又用力握着洛涵衍的手腕，药粉渗透伤口本就蛰的十分疼，再加上伤口与纱布的接触更是如同蚁噬。
“你的手刚包扎好。不要这么用力。”洛涵衍终于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没有意料之中红红的眼眶，他的眼眸中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他一直都是个这样子的人。
洛涵衍的手搭在郁书容的手背上拍了拍，有些安慰的意思，似乎是表示自己没事，叫她放心。
“涵衍。”郁书容的手捏的更紧了几分，“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我可以为你分担，我会很乐意。”
她这样说着，声音不由更加轻了不少：“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你的伙伴。”而不是只会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
那黑玉般的眸子终于动了动，仿佛是向平静的水面投掷出一颗石子从而泛起了涟漪，那小小的波纹越扩越大，竟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知过了多久，洛涵衍终于舒了一口气，随即也闭上眼睛，声音轻的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我，欠他的还不清了。”他这样说着，仿佛只是在平静的陈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可郁书容却能从他那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语气中听出那埋藏最深的情绪波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师傅交代。临风……毕竟是我带下山的人。无论如何，我也该给他一个交代。可是现在……”
现在连临风的尸体他都没能找回来。
洛涵衍的双手紧攥成拳，他其实是后悔的。后悔为什么当时离开的时候没有背上临风一起……
等到后来回到客栈他再派人去找的时候，临风的尸体已经不在原地了。
人死了，尸体也没能留住。
他还有什么脸去跟风年说“交代”两个字？
虽然洛涵衍闭着眼睛，可那紧闭的眼睑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即便他的面上表现的再怎么平静，再怎么无动于衷，也终究是人非草木。
他不肯睁开眼给她看，必定是因为他的双眼中此时隐藏了太多太多的悲伤。
郁书容望着他那一如既往的平静的脸，第一次觉得面对眼前这个人，任何语言的力量都是苍白的。
她能做的只有抬手环上他的脖颈，试图用自己的温热去安抚他的冰冷。
都说体寒的人天生薄情，可郁书容从来不认为洛涵衍跟薄情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薄情的人哪里懂得歉疚的感受呢？
郁书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双手覆在他的背后轻轻拍着。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就只能做了。
“我不能杀肖迪。”感受到那人趴在自己的肩上，洛涵衍方才缓缓张开眼睛。他的眸中没有眼泪，只是布满了血丝，仿佛是愤怒至极，悲哀至极。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个了不起的情绪表达了。
可他不想叫郁书容瞧见。
他无能为力的样子，他不想让她看见。
大楚对肖迪的亏欠，煜祺对肖迪的亏欠，再加上临风的性命……
这都是算不清的帐。
可是再怎么算不清，也总有一天是要清算的。
洛涵衍抬手覆在郁书容的背上，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几分，仿佛在他怀中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体寒，从四肢到全身，没有一处不是冰凉。可郁书容不同，郁书容的全身都是温热的。是那种活生生的温热。
“书容。”洛涵衍将头埋在郁书容的颈间，声音有些沙哑，“你很好。”
他这样说着，又顿了顿，仿佛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郁书容将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轻轻答道：“你也很好。”所以不必将什么事情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大楚的江山社稷，朋友之间的情义，君臣之间的忠义……他肩膀上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能够在毫无把握的时候冲进白雾去寻找，又能够为煜褀解毒以身试法。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这江山社稷太大太沉重了，总不能都背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我知道。”洛涵衍的声音仿佛有些委屈，可是郁书容却不能推开他去看，只好顺着他的话不停的轻拍着他的背。
他是大楚京都的天才少年，又深受皇帝的宠信。
他的好，全天下都知道。
可他到底有多好，全天下皆不知，唯有郁书容知。
“只有你在，我才觉得我还活着。”才会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冰冷无情的死人，才能感觉到那仅存的近乎奢侈的温热。
洛涵衍的声音轻的仿佛根本不想叫她听清。可她到底还是听见了。
那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又如何会听不见？然而还不待她作出什么反应，郁书容便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一瞬间如遭雷击，叫她不由僵在了当场。
郁书容从来没有想过，她于洛涵衍来说会这般的重要。
如果说先前她对洛涵衍的喜欢，是因为他是自己在泥泞漆黑中的一束光芒。那么此时此刻，她便也是洛涵衍的光芒。
潮湿冰凉的唇在她的颈窝处肆虐。又或者说更像是发泄。如同虫蚁爬过一般，又麻又痒，甚至还隐隐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疼痛，可郁书容硬是咬着牙一动不动。
她的耳廓爬上了一抹红晕，可仍旧强自稳住心绪唤了一声：“涵衍。”
“恩。”那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动作终于停顿了下来。
可郁书容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比之前更加粗重了几分。
“其实我也有一个亲人，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甚至连他病了，我都不能在他床前照料……”郁书容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似乎有些悲伤，又似乎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