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石头也有裂缝
洛涵衍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进寝舱上药包扎。
郁书容觉得自己这双手还真是命途多舛。
先是煜褀,后来又是洛涵衍……可最惨的还是她,每次都要伤在手上,这种藏也藏不了,避也避不开的地方。
奈何他们又都是一个样的偏执,一个样的不容置喙。无论郁书容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意思,因而郁书容只有任由洛涵衍这样拉着,强行包扎。
冰冷的针尖刺破水泡那层薄又脆弱的皮,其中包裹着的液体噗嗤一下便顺着那针孔流淌出来,郁书容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疼?我尽量轻一点。”洛涵衍抬眼将她那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然而语气中却有些无奈。
的确很无奈。
即便他动作再怎么小心轻柔,那银针挑开水泡的痛感也不能叫他代为承受。
即便他真的很乐于代为承受,但终归也只能郁书容自己受着。
“一定要挑开。这样才能好得快。”洛涵衍这样说着,然而每每动手挑开那水泡时却又不由下意识的闭气,想要借此让自己手上的动作更稳一些,以至不会弄疼郁书容。
“恩。”郁书容低低应了一句,目光却从自己那满是红肿水泡的掌心挪到了眼前这人的脸上。
玉冠高束,墨发被紧紧箍在头顶,纹丝不乱,仿佛方才的那一场混战中他不过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可郁书容知道他不会的。
她瞧着洛涵衍捧着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紧张兮兮的模样,只觉得心口发紧。
好歹也是在这大楚皇宫中摸爬滚打了两年的人,哪里有那么金贵?不过是挑几个水泡罢了,她哪里会嫌疼?
可纵然如此,也不得不说,被人捧在手心上视若珍宝用心对待的感觉,当真是叫人飘飘欲仙。
“肖迪就这样跑了,陛下不会生气吗?”郁书容这样说着,却是有意转移话题想让洛涵衍放松下来,也好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刺破皮肉的银针上转移到别处去。
“大概会吧。”洛涵衍这样说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没放松下来。
“那你还放他跑?”郁书容不由瞪大了眼睛,连带着被洛涵衍捧在掌心中的手都不由一抖,险些被那银针划开一道口子。
“别乱动。”洛涵衍的话似有警告的意味。然而下一瞬便又温柔了下来,仿佛方才只是在警告她的手不要胡乱动弹,以防被伤到。
“你怎么知道是我放他走?也许是他自己跑了也说不准。”洛涵衍这样说着,却是忍不住抬眼对上郁书容的目光,面上有些似笑非笑。
那白皙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昏黄的暖意,郁书容瞧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中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搔了搔。
“你不想放。他就是三头六臂也走不了啊。”郁书容讷讷说着,声音轻轻的,如同蝴蝶扇了扇翅膀。
不知为何,郁书容的脑中忽然想起那时在亓州城遭遇肖迪一行人时,被肖迪踩在脚下的那人。
他们走的匆忙,甚至连那人的尸体都没来得及带走。
客死他乡,连尸首都没有人收,想想便觉得悲哀。
“那……那个叫临风的人呢?”郁书容回忆着那人的名字,试探着问道,目光小心翼翼的盯在洛涵衍的脸上,似乎是不想错过他的丝毫表情。
她心想,若是洛涵衍稍微流露出一点难过的模样,那她便立马岔开话题不再多问。
然而却是她多虑了,洛涵衍的面上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手上为她挑着水泡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亦是小心翼翼的轻柔。
可越是没有不妥,郁书容偏偏就越觉得不妥。
“死了。”洛涵衍这样说着,声音平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吃了些什么,说着,他又抬手拿过一旁装着药粉的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洒在郁书容受伤的掌心,随即又拿起纱布一圈一圈小心翼翼的缠绕,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她。
“最近不要沾水。”洛涵衍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纱布扯成两条,在郁书容的手背上打了个蝴蝶结。
郁书容有一瞬间的失笑:“你这手法是跟谁学的?”
“一个小姑娘。”他抬眼对上她的目光,难得的不苟言笑,“书容。临风是我的师弟。”
这已经是他对此能够表达出的最大的情绪,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已知的事实,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也不会有。
“呃,什么?”郁书容闻言一愣。他的话题跨度有些大,短时间内她着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洛涵衍想要跟她说。
“我知道啊。”郁书容想要抬手挠挠头来缓解方才反应迟钝的尴尬,然而瞧着自己两个被纱布裹的严严实实的爪子,不由放弃了这个打算,“在亓州的时候,肖迪提到了。我记得。”
那时肖迪一脚踩在临风的胸口,而那时的临风也已然没有了丝毫抵抗的能力,只能任凭他拈着自己胸腔的肋骨,如同粘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她还记得那时候肖迪对洛涵衍笑着说:“你不是兄弟情深吗?你来救他啊。”
“恩。”洛涵衍低低应了一声,又自顾自的收拾着寝舱方才因为翻找而散落的药瓶纱布。
郁书容本来是想要听他继续说下去,可眼下却发现他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仿佛只是单纯的在告知她,临风是他的一个师弟,现在已经死了。
他的平淡显得有些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显得有些薄情。
可郁书容觉得不是这样的。
“涵衍。”郁书容一把抓住他收拾东西的手腕,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可她还是能够感觉都,他的手臂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坚硬石头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郁书容吞了吞口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安慰?是劝导?
可洛涵衍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道理会不明白,需要她去明明白白的指出来?
他难过的,只是心中的那个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