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光明正大
江上的清风明月无人管，可是这一己之身，却向来是由不得自己的。
宫中的人如此，这世间的多数人，也是如此。
可是好在，等着郁家的事情了了，她便也能由得自己了。
这一身，若始终活在禁锢与世俗中，那她这辈子过的还有何意趣？
郁书容的目光落在江面上细碎映着的明月上，看的有些痴了，一阵风过方才觉出寒冷，不由抱紧了几分自己的身子。
高处不胜寒，加上这舱顶并无遮挡，她独自坐在这里，自然是会冷的。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现下她最该担心的，还是她远在晋国的义父。李长安来了大楚，也不知其余师兄弟在义父的身边侍奉的是否还好。男子终归是不比女子细心，尤其是在侍奉人这一方面。
可她这个李盛身边唯一的女儿、女徒弟，却是来了大楚，无法尽孝床前。
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她心中之痛了。
下来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郁书容没有动弹，只是听纪松隐隐约约的唤了一声：“洛大人。”
想来应该是洛涵衍为煜褀包扎完从寝舱中出来了。
郁书容眨了眨眼，又望向天上的月亮，似乎是没有前几日圆了。
月易圆，人不易圆。
“你在这里。”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与这江上清风明月的景倒是十分映衬，入耳甚至比这夜景更为吸引人。
郁书容没有回头，唇角却是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便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个弧度：“不是你叫我慢走的吗？”
叫她慢走，不就是叫她等着吗？
“这里冷。”洛涵衍抬手将披风盖在她的肩头。扑面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她最为喜欢的檀香味道。
郁书容吸了吸鼻子，抬手想将那披风拉紧几分，却只触碰到一片凉意。
她下意识的回头，却只见自己的手正正落在洛涵衍的手上，而他的眸子也正定定望着他，没有分毫挪开的打算。
“我手凉。”洛涵衍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将手从她的掌下抽了出来，似乎是怕冷到她。说着，又顺势坐在了她的身侧。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是这么凉的。与郁书容那掌心的温热，对比鲜明。
“你没话要问我吗？”郁书容眨了眨眼，抱着双膝将脑袋枕在上面，歪着头望着他，仿佛并不意外，反倒有些意料之中。
洛涵衍忽而有种被看破了小心思的尴尬，唇角抿成一条线，随即又对上她那询问了然的目光，对上那盈盈如星一般的眸子就挪不开眼，仿佛这双眼睛就能直直堪透他的内心，他的一切。
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掂量着语气有些嗔怪道：“你怎的不先同我说？”
他们这交易决定做的太过仓促，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先告诉他，也免得他担心。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单靠她一个人面对郁家总归是有些危险的。
洛涵衍这样说，却是小心拿捏着，不知到底是该说的重些还是轻些。
说重了，他于心不忍。可若是说轻了，她便不长记性。
她可曾想过他起初听到那些流言时的心情？
“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你一直没来找我。”郁书容这样说着，仿佛还委屈的紧，一张小嘴能撅到天上去，“我总不好自己去找你，要是被人看见……”
她是宫妃，洛涵衍再怎么说也是个外臣，哪有宫妃亲自去找外臣的道理？若是被有心人瞧见，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又或者叫郁书西知晓，说不准还会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届时就得不偿失了。
洛涵衍失笑：“被人看见？”
“那就功亏一篑了。”郁书容咬了咬嘴唇，这可是她光明正大离开大楚王宫的指望。
“其实你想离开，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可以带你离开。”洛涵衍的声音淡了不少，望着郁书容有些定定的失神。
凭他的本事，送一个人出宫还是可以的。
“可这样的话，我的身份还是皇妃不是吗？”可她不想要皇妃这个身份。
“可以假死。你便不是皇妃了。”洛涵衍想的很周全，假死，再送出宫去，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大楚的淑妃娘娘了，也再无郁家二小姐。
“可我不能见光。”
“宫外的人没人认识你。”洛涵衍这样说着，其实这办法他想过很多次，甚至有很多次他都想要劝说她就如此这般离开，可她总是在拒绝，所以他才一直未曾提及。他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再同她谈这件事。总好过她去跟煜褀做什么交易，以扳倒郁家换取自由，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毕竟煜褀跟郁家水火不容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纵然再水火不容，煜褀也是皇帝，郁家说到底不能直接杀了他，那是谋逆，是乱臣贼子。郁家三朝元老，必然不会做这等愚蠢给自家门楣蒙羞的事情。
可郁书容不一样。她是郁家的女儿，是郁家的血脉，她姓郁。她若是跟着煜褀公然与郁家做对，那就是反叛，是不孝。若是将他们逼急了，他们不能对陛下动手，难道还不能对一个女人动手吗？
皇妃又怎样？一个皇妃死了，总归不是陛下死了。
更何况是他们郁家自己的女儿呢？
“我带你离开这里，回晋国。没人知道你曾经是大楚的淑妃郁家的女儿，我们大可以回去重新开始。”他这样说着，却已经是为她最好的打算了。
“重新开始？”郁书容原本枕在膝盖上的脑袋抬了起来，她定定望着洛涵衍，“你当我要的只是重新开始吗？”
洛涵衍的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要的不仅仅是重新开始，还有光明正大。难道陛下没有对你说吗？”
洛涵衍叹了口气：“书容，就算你现在离开。也是光明正大。”
她自幼在晋国长大，就算如今回到了大楚京都，也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无论是人或者是事。
哪怕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在京都的大街上，也未尝会有几个人能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