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离城郁家
大楚京都的天儿，不比离秀江上的清寒，今日更是阳光正好，叫人光瞧着便舒服的不行。
大抵也是人多热闹的缘故，竟还比前几日稍稍回暖了几分。
郁和衷闭着眼睛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轻轻摇晃着，像是提前步入了颐养天年的休沐生活，他的身上盖着个狐皮大氅，竟是还觉着有些热。
庭院中的那树已经许多年了，长得老高又老粗，苍翠的不行，只是眼下即将入冬，它便也映着这节气，落叶了，显得光秃秃的不甚好看。
唯一的好处便是将阳光从那已经没有翠叶遮挡的枝杈间倾漏下来。
风过。
似乎有清脆的落叶破碎的声音传来。
郁和衷缓缓睁眼，只瞧着管家从庭院外快步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连衣角都要飞到天上去，更顾不得脚下那咔嚓咔嚓踩碎的落叶。
“老爷。”季平长匆匆走到郁和衷的身侧站定，屈身行礼。
“什么事？”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郁和衷有些睡眼惺忪，连带着嗓音都有些沙哑不清。
季平长将手中捏着的白白胖胖的鸽子递了过去。
那鸽子还在不明事理的咕咕直叫，似乎是不喜被人这样拿捏着，连那脖子上的羽毛都被搓乱了几分。
郁和衷伸手接过那只鸽子摸了摸，面上似乎有些诧异——难道南巡途中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将那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抽了出来，又将鸽子交给了季平长。
“老爷，可是大少爷出了什么事？”季平长仔细打量着郁和衷的脸色，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说起来，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更是看着郁书西长大的。对这位郁大少爷的关心，未必就比郁和衷本人要少。
“无事。”郁和衷不知是将那字条上的寥寥几字看了多少遍，足足半晌方才吐出这两个字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平长竟从向来不苟言笑的郁和衷脸上看到了一丝喜色。
“平长。”他这样唤他。
季平长伏了伏身，等着他的吩咐。
“洛相的病如何了？”郁和衷将那字条撕的粉碎，递到季平长的手中，示意他过会便拿去烧掉。
这已经是前几日的事情了——洛庭封病倒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按老爷的吩咐，奴才已经将礼送去了，应当是真的。不过……”季平长顿了顿，掀了掀眼皮打量着郁和衷的脸色，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妥，方才继续说道，“不过，洛相没有收。给退回来了。”
郁和衷忽然笑了出来。
季平长的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不敢多言。
郁家和洛家，可是老对手了。
“病了好，病了好啊。”郁和衷抬眼望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仿佛有感而发的叹了两句。
季平长不敢接话，只得石头一般的伫立在一旁。
“老爷，老爷！”外面的小厮急吼吼的跑了过来。
“没规矩的！大呼小叫什么！”季平长呵了一声，几乎骇的那小厮抖了三抖，险些就直接跪在地上。
小厮畏畏缩缩的瞧了季平长一眼，似乎是怕极了，又望向郁和衷，稳下几分心神，方才敢开口道：“老爷，离城郁家来了。”
离城郁家，那是郁家的一门偏支，跟京都的郁家自然是没法比的，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云朵，一个烂泥。
云朵触手不可及，可烂泥总是要糊脚的。
“他们来干什么？！”季平长横眉倒数呵了一句，似乎是不满小厮这般慌慌张张没规矩，接着又朝着郁和衷伏了伏身子，道，“老爷，要不要奴才将他们赶走？”
季平长对他们属实是没什么好感。
他自幼长在郁家，郁家是大族，旁系侧枝自然是少不了，可若说见得最多的，最为麻烦的，离城郁家若是敢称第二，那便没有哪系哪枝敢称第一。
不过是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血脉关系罢了。
用郁书西的话来说，那就是天底下姓郁的人家那么多，难不成还都是他们郁家的亲眷吗？
郁和衷的脸色显然也是不太好看，方才那仅有的一点喜色也被冲淡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阴霾。
“他们来做什么？”
“这……奴才不知道。他们没说。”小厮有些惶恐，连忙垂下脑袋小心翼翼答道。
离城郁家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如若不是可劲扒着京都郁家不肯撒手，怕是早就不知道沦落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哪里还站的上离城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季平长不由有些替自家主子鸣不平的意思：“老爷，不如奴才替您回了他们去……”
就说郁和衷出门了，不在府中，难不成他们还敢硬闯吗？京都是什么地方，又岂是他们离城那个小地方能比得上的？料他们也是不敢撒野的。
郁和衷抬了抬手，制止了季平长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反而掀开了身上盖着的狐皮大氅——小厮连忙伸手接过。
“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他倒要看看，他们又想作什么幺蛾子出来。
这些年，他看在祖母的情分上忍的够多了。可他们若是再不识好歹，他也并不介意大义灭亲。
说来，离城郁家不过就是个旁枝侧室罢了。又怎能跟他们郁家嫡系相比？
若是他想，要拔出他们，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罢了。
季平长连忙伸手去将郁和衷从躺椅上搀扶起来。
郁和衷抬头望了望那有些光秃秃的树杈，不知为何，近日来总有一种自己老了的错觉。
明明尽在股掌，为何还总觉得力不从心？
他微微侧过头望向抱着那狐皮大氅有些出神的小厮，沉声道：“去，将他们迎进来。我要在侧厅见他们。”
说着，郁和衷的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正厅是用来接见贵客的。离城郁家，他们还配不上。
竟然要见了？
季平长望着郁和衷有一瞬间的怔愣，从前……老爷不都是直接叫账房拿些钱将他们打发走的吗？
怎么如今却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