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家有难念经
郁和衷如今也有五十好几了,虽然鬓角也有些发白,可那身上勾着暗纹的缎面熠熠生辉,竟是将那张有些沧桑的脸都称的红润了起来。
也许是沙场征战的多了,即便如今年龄大了,那眉眼间的戾气却也仍不见少,反而叫人觉得随着岁月的沉淀,越来越可怖,仿佛多看一眼,便会有怨魂来索命。
郁和衷坐在厅上,手中捧着一个描花薄胎的茶盏,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懒得抬。
“大哥。”那苍老的男声唤了一句,语气听起来似是欣喜又似是亲切。
郁和衷没有吭声,只是掀了掀茶盖,任凭那温热的茶香气息扑在脸上,仿佛十分享受的模样。
那人见他没有回应,不由有些觉得脸面上过不去,连带着身子也有些微微发僵,接着便又上前几步,伏身伸手就要搭在郁和衷的肩膀上。
郁和衷猛地抬头,阴鸷的目光直直对上那人的双眼,竟是慑的那人不由下意识的缩回了手,尴尬的搓了搓,又唤了一声:“大哥。”
“有什么事,直说。”郁和衷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他的目光从那人的脸上挪开,似乎是连看也懒得看。
季平长就站在郁和衷的身后,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丝毫想要为那人说话的打算。
明明是一家人,年纪也相仿,可郁安荣比起郁和衷来可是差得远了,那佝偻的身形加上那沟壑纵横的脸,看起来甚至比郁和衷还要大上好几岁。
不过这能怪谁呢?
本就是庶出,还要奢望那些不该奢望的东西。
现在这般的下场也算是便宜他们了。
想到这里,季平长连带着看郁安荣的目光都充满了鄙视。
“我有一事,想要请兄长给我个公道。”郁安荣这样说着,却是难得的正了正神色,瞧着郁和衷,却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公道?”郁和衷几乎想笑,他放下茶盏,仿佛根本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公道是自己给的。求人不如求己。”
这一点,不正是他们教会他的吗?
郁安荣的确是郁和衷的弟弟。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弟弟罢了。而他的母亲,不过是个卑贱的青楼女子罢了。不过她既然能爬上他父亲的床,也当真是用得一身好手段。否则,他们也进不得郁家的大门。
深宅后院那些女人间的斗争,千百年来从未少过。便是郁和衷的母亲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与郁安荣的母亲的区别就是,一个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一个则是出身卑贱的青楼女子,一个是尊贵的正室,一个是卑贱的妾室。
多少年来,她们之间的争斗从未少过,连带着郁和衷和郁安荣之间的较量也从未少过。
不过可惜的是,郁和衷的母亲未能斗得过郁安荣的母亲。之前的郁老将军偏宠那个青楼女子,郁和衷的母亲整日郁郁寡欢,竟是气的病倒,而在她逝世的时候,郁和衷正在外求学,得知消息的时候,便立马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却仍旧是没有来得及见上最后一眼。
那时候,郁和衷每日都如同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在后宅,他跟一个青楼女子争父亲的宠爱,跟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卑贱庶子争父亲的看重。
在沙场,他拼死杀敌,整整三日三夜未曾合眼,直到将最后一个敌人击倒斩首,方才彻底的昏厥过去被抬下战场,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便被告知身上足足中了三箭,肋骨折了两根,刀剑伤口更是数十。
他殚精竭虑,苦心孤诣方才熬到了今日,才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才光明正大的将那个青楼女人和郁安荣驱逐出府,聊以安慰他母亲的在天之灵……
若非是他的祖母拦着,他一定会让他们二人下去给他的母亲谢罪。
想到那年近百岁的祖母,郁和衷原本铁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当年他母亲逝世后,这位祖母在父亲和那个女人面前对他还是诸多庇护的……
想到这里,郁和衷抬眼望向郁安荣,只觉得他当真是有一个好妹妹,能将祖母哄的团团转,竟是跟着他们一同去了离城,反倒叫他不好动手,这才让他们还能苟活到现在。
说来,这几年他们也没少以照看祖母的名义朝着京都郁家伸手要钱,却又偏偏不肯将祖母送回京郊来住。
郁安荣自然也是知晓这位年近百岁的祖母对郁和衷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由顿了顿继续道:“祖母说了,此事当只有大哥出马方能摆平。”
只有他才能摆平?
郁和衷不动声色:“哦?”
其实他本是不欲问的,可是既然是祖母发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要问上一问了。这也是为了报祖母当年庇护的情分。
便是这一声哦,郁安荣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改方才的模样,几乎就要痛哭出来:“我替静嫣谢过大哥做主。”
郁静嫣,那是郁安荣的女儿。郁和衷是听说过的,当年郁书苒逝世,郁安荣还有心想将郁静嫣顶替郁书苒送入皇宫,只是可惜没有那个人脉和能力。
想到这里,郁和衷不由冷笑一声,他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宁肯将一个多少年未曾谋面、未必听话的女儿找回来送进宫里,也断然不会便宜了郁安荣的女儿。
可眼下,郁安荣居然替郁静嫣来求他,难道是入宫的心思还没断?
郁和衷的心中正计较着,却只听郁安荣抹了一把脸,哭道:“静嫣……静嫣她受了侮辱,上吊自尽了!”
此言一出,饶是季平长也不由一愣。
郁和衷的眉心蹙起,他是见过郁静嫣的,是在郁安荣来要钱的时候,她跟着来过。那姑娘模样生的不错,只是病恹恹的,看起来便不是长命样。
“受了侮辱?”郁和衷有些不相信。凭着郁安荣那个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京都郁家的旁系的性子,又有多少人敢欺辱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