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不犯贱
别坐？
郁书容的身子一晃，果然没有坐下。
“淑妃，怎么不坐？”一缕细长的枝叶从宋悦真的手中滑落，她微微抬起头，像是有些讶异。又仿佛是郁书容太过客套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二人颇为熟稔呢。
郁书容心中一顿，不过一把椅子，难道还能藏着什么暗器不成吗？
来都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何必在意这区区雕虫小技？
想通这一点，郁书容望向宋悦真，面上挂着淡淡的标准世家贵族的笑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道：“本宫只是见这百合开的极好，一时有些走神罢了。”
宋悦真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屑，又似乎是受用她的夸赞：“百合？也难怪，这百合是内务府花匠特意培植的，算得上是大楚的皇家秘方，你这样贱民出身的人自然是未曾见过了。”
说着，不知是郁书容的错觉还是她故意为之，那“贱民”二字却是被咬的尤为清晰。
郁书容的眸中一动，原本端着笑意的脸却是骤然沉了下来。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贱民”。
并非是她自视甚高，而是因为在她看来，“贱民”二字便是连同她的义父和义兄一同羞辱了。
她这辈子什么都能忍，诬陷造谣能忍，责罚打骂能忍，唯一忍不了的便是旁人侮辱她的义父和义兄。
在郁书容的眼里，她的义父和义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没有他们，她怕是连今天站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她而言，义父和义兄比郁家人更当得起家人二字。
“贤妃娘娘的记性还真是不好，这么快就忘了上次的教训了？”郁书容目若冰霜，幽深的眸底爆出的寒芒直直朝着宋悦真而去，仿佛是一只被触及了伤口的野兽。
人都有底线，她的底线就是她的义兄和义父。
宋悦真闻言，显然也想都了上次掉到水里淹个半死的事情，不由脸色铁：“淑妃，你不要不知好歹！”
这里好歹是她的寝舱，她好歹是陪伴成帝多年的宠妃！岂能容她在自己的地盘放肆！
宁若欣瞅准时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宋悦真伏了伏身，道：“贤妃娘娘莫要生气，气大伤身，淑妃姐姐一时失言，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才是。”
端的一副和事老的模样。
宋悦真冷笑一声，却是将手上的剪子吧嗒一声扔在了桌案上，心中虽有计较，却也不愿平白便宜了郁书容。
她一抬手，玲珑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将她从贵妃榻上扶了起来。
宋悦真在玲珑的搀扶下缓缓走到郁书容的面前顿住，打量着那张让她无比厌恶又有几分熟悉的脸，嗤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珠翠璎珞：“淑妃怕是出来了太久，已经不记得佛堂的滋味了吧？——要不要让本宫帮你回忆一下？”
佛堂？
其实若真是论起来，她倒也没觉得佛堂的日子有多难熬，反而比她这两年再永宁宫的日子好过多了——
因为有洛涵衍在，所以一切就显得都好了起来。
想到洛涵衍，郁书容的唇角不由勾起了一个弧度，她对上宋悦真那张精致的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的脸，说起来，这些还都要谢谢她呢。
谁知郁书容正欲开口回怼，宁若欣却突然上前站到了二人跟前，道：“贤妃娘娘，嫔妾在这里替淑妃姐姐赔罪了，娘娘就莫要生气了，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
一口一个贤妃娘娘，又一口一个淑妃姐姐，可谓是亲疏立判。
宁若欣借着袖袍的遮挡扯了扯郁书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
郁书容的目光落在宁若欣那张笑意盈盈的面上，挑了挑眉，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她一向与宁贵人并无交情的。
宋悦真的目光也挪到了宁若欣的面上，打量片刻，见郁书容也不再说话，算是比较满意。她抬手伸出两根指头点在太阳穴上揉了揉，闭上眼睛：“本宫乏了。”
乏了，便是赶人的意思了。
宁贵人了然，垂下眸子，微微行了个礼，微微一笑颇为得体，“那……娘娘好好休息，嫔妾告退。”
说着，转身时却也不忘拉上郁书容的手，退出了宋悦真的寝舱。
出了寝舱，正巧迎面刮来了一阵风。
宁贵人转身替郁书容扯了扯披风，仿佛十分亲切道：“寝舱内暖和，娘娘要小心着凉。”
方才还叫姐姐，现下便称娘娘了。
郁书容眸中一动，也未多说些什么，只淡淡道了句：“方才多谢你为本宫说话。”
“娘娘不必客气，嫔妾也并未帮上什么忙，娘娘这样说，倒是叫嫔妾惶恐了呢。”宁若欣说着，眉眼间的笑意倒是真切，面上带红仿佛还有些害羞的模样，似乎是对她的道谢觉得不好意思。
“阿嚏——”郁书容忽然打了个喷嚏。
“外面冷，嫔妾送娘娘回去吧。”宁若欣心中一喜，暗道她这个喷嚏打的实在及时，连忙自告奋勇的说着，仿佛真心担心她一般。
郁书容自然也察觉的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不由眉心一皱，只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又转头望了望狭长的夹板，道：“不必了，今日多谢你了，本宫会记着的。你也快些回去吧。”
无论如何，宁若欣都在宋悦真面前帮了她，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帮着她说话，毕竟算起来宁若欣也已经入宫一年了，不过她的福宁宫离她的永宁宫相隔甚远，所以别说是交集了，便是见上一面都是极少的，因而她对宁若欣这位恩宠正盛的贵人，也不甚了解——
除了上次聚宴上宁若欣瞪了她一眼以外，她们二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但今日的事情，于情于理，她都该向宁若欣致谢的。
宁若欣心知此事不得操之过急，便也没有勉强，只是朝着郁书容淡淡一笑，又道：“既然如此，嫔妾恭送娘娘。”
郁书容点了点头，便由着玉竹搀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