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信口一问的别有死因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那晋楚边界狼狈的孩童忽而变成了雨夜执伞身影欣长的少年。
似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回去吧，大楚才是你该回的地方。”
该回的地方？
晋王宫长信殿的大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开过。
日晒，雨淋，三日三夜。
她终究是重重叩下了头：“徒儿……拜别师父。”
妥协。保重。
生恩，养恩，取舍不易，回报更难。
郁书容悠悠转醒，睁眼却觉得掌心一阵温热，她微微动了动手，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娘娘醒了？”
正是连昌，她一直守在郁书容的床边，任凭玉竹怎样劝说都不肯离去。
“我……本宫没事。”郁书容见是连昌，不由心下一暖，抬手轻轻碰了碰额角的伤口，却是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触碰到了一层厚厚包裹着的纱布。
大概是有御医来看过了，又上了药，伤口处没有隐隐作痛，反而传来了丝丝清凉。
她记得在昏迷之前，洛涵衍来了。
可她又是怎么回来的？总不可能是她自己走回来的吧？指望煜褀更是不可能……还是洛涵衍？
想到这三个字，郁书容一双娥眉微微挑起，唇角也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仿佛淋雨受伤生了病倒是一件好事。
“娘娘病了，还很开心吗？”连昌抻了抻郁书容的手，目光紧紧盯在她额间缠着的白纱上，一张小脸满是忧虑，仿佛是在担心她的伤势。
她这个年纪，懂什么是忧虑吗？
郁书容失笑，撑着身子坐起，倚靠在床头，又忽然想起连昌在雨中提及郁贵妃的话，不由神色一凝，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玉竹。
玉竹会意，抬头朝着门口道：“你们都出去吧，让娘娘静一静。”
宫人们纷纷称是，诺诺的退了下去。
待到他们都退出了殿内，玉竹也稍稍伏身行礼，便要随着一同退下去，却被郁书容开口唤住。
“玉竹，你留下。”
玉竹眉心一跳，却也顿住了脚步留在了殿内，等待着郁书容的下一句吩咐。
郁书容敛起方才的神色，换上一副平和的模样，温着声音对她道：“若是本宫没记错，你应当是长姐的陪嫁丫头，在太子府时便跟着了吧？”
“是。”玉竹老实答道，垂眸望着眼前这一方地面，看起来十分恭顺的模样。
郁书容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是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长姐的陪嫁丫头，自然就是她的心腹。长姐的心腹，本宫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她称郁书苒为长姐，而不是郁贵妃，这叫玉竹的心神微微震了一下，想到当年的旧主，嘴唇不由动了动，半晌才讷讷的道了句：“谢娘娘抬爱。”
礼仪周全，滴水不漏，不亏是郁书苒挑上来的人。
郁书容淡淡一笑，她虽然也是郁家的二小姐，可毕竟是流落在外多年，无论是对郁家的谁来说，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外人。可郁书苒不同，她是切切实实生在郁家长在郁家的人，是真真正正的郁家大小姐，与玉竹有割舍不了的感情和羁绊。
所以在玉竹的眼中，虽然郁书容也同为她的主子，可到底是比不得当年的郁书苒。自幼侍奉，一同成长的情分，不是谁都能替代的。
名门望族，毓秀贤礼，郁书苒当年能直接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却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思及此处，郁书容的眸中又冷了下来，目光紧紧盯在玉竹的脸上，开口道：“既然如此，现下本宫要问你的事情，你务必如实回答。”
“奴婢一定知无不言。”玉竹微微颔首。
“长姐，究竟是如何病逝的？”郁书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着，声音却是轻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可是偏偏又字字清晰可闻，避无可避。
玉竹猛地抬起头，原本平静的黑瞳掀起了惊涛骇浪，下意识的提高了几分声音唤了一声：“娘娘！？”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玉竹不由噎了一下，重新放低声音，调整好表情道：“娘娘如何会问起这个？”
这件事情，已经许久没有人翻出来过问过了。
郁书苒这个名字……恐怕也没人会记起了吧。
郁书容进宫之时只知郁书苒是在成帝刚刚登基时病逝，甚至都没来得及封后，只留下了一个半大孩子。两年来，她甚至从未怀疑过她的长姐究竟是如何死的，因为所有人都告诉她郁书苒是病逝，连郁家都不例外。
别人骗她，难道郁家也会骗她不成吗？
又或者说，郁书苒若是真的死的蹊跷，郁家难道还会轻易放过吗？
郁书容的目光落在了连昌的脸上。
玉竹登时变了脸色，仿佛明白了什么，周身的血液都一瞬间凝结，一张脸变得惨白无比：“殿下你怎么能跟娘娘胡说呢！”
连昌说，母妃死的时候，也流了好多血。
这又岂会是简单的病逝二字？！
“本宫还什么都没有说，你怎的知道就是连昌胡说？”郁书容站起身，缓缓走到玉竹的面前，将连昌挡在了身后。
跟在郁书苒身边这么多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又或者，只是不肯说。
太子妃，当是未来的皇后啊。
居然只封了个贵妃便入土为安了，而郁家竟也没有为这位宠爱万千寄予厚望的长女争一个皇后的名分。
深宫中本就步步艰难，先前她为报恩而来，不愿参与这大楚后宫前朝之间错综复杂纠葛万千的牵扯，可现在却是不愿步郁书苒的后尘。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连昌。
她要在这深宫中活下去，要保住连昌，起码要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是宋悦真，是煜褀，还是郁家……
活下去，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够离开大楚回到晋国，她也要光明正大的同那人一起离开。
想到洛涵衍，郁书容眸中的冷意缓了缓更多了些许莫名的坚定。
玉竹的眼睛眨了眨，黑瞳中映出郁书容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原本平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如同干草垛里迸起的一点火星，一旦出现便再也藏不住了。
“贵妃娘娘是染了时疫，病逝。”她说着，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了别处。
郁书容眯了眯眼，这和她所了解的，可真是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