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娘娘不要死
郁书容跌坐在雨中，额角破了一个窟窿，血水混着雨水顺着颌骨的线条蜿蜒而下，落在宫裙上，成了一片浅淡的嫣红。
淡黄色的油纸伞斜躺在一边，伞柄朝天，如同一个张开怀抱的人，无比虔诚的接受着这天赐的洗礼与馈赠。
眼前的狼藉叫人心有余悸。瓦砾中已经堪堪折断的木梁有些焦黑，似乎是被雷电劈中。
——只差一步，她就是这深宫里的一缕孤魂了。
“连昌，连昌……有没有伤到？”郁书容松开怀中的小人，抹了一把她脸上的雨水，见她只是有些吓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一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连昌抱进了怀中，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若非如此，连昌现下怕是已经被压在了那片狼藉之中了吧。
这一切来的太快，连昌粉-嫩-嫩的小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瞧见郁书容额角不断淌下的血水，登时红了眼睛，连忙伸出手去擦：“娘娘流血了……”
玉竹跌坐在一旁，捂住脸，几乎吓的哭了出来。
生死一线面前，怎么会不怕？
郁书容抬手轻轻碰了碰被雨水浸的有些疼痛的额角，不由蹙眉，想来应该是被方才迸溅掉落的瓦砾碎片砸伤了，只不过方才情况紧急，她来不及分心注意到，现下冷静下来才察觉到受伤的疼痛。
“娘娘会不会死？”连昌几乎带着哭腔，紧紧盯着那鲜红的口子，想碰却又不敢碰，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僵在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只觉得害怕。
也难怪她害怕，小小年纪便丧母，煜褀又不甚疼爱她，她有的就只有郁书容这个姨母了。
郁书容舒了口气，却被她这句话问的心口生疼，索性再次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柔声安慰道：“不会，姨母很厉害，不会死的。”
她原本就喜欢将发髻绾的松些，经了这一番折腾更是直接散了下来。加上雨水毫不留情的拍打冲洗，此时更是直接团成了一滩墨胡乱的贴在背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可是娘娘流了好多血……母妃死的时候，也流了好多血……”连昌将脑袋埋在郁书容的颈窝，小声说着，隐隐抽泣，仿佛是记起了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很小，虽然对于郁贵妃的很多事都不明白也记不住，可唯独这件事却是她如何都忘不掉的……
郁书容的眉心一跳，抱着连昌的手臂不由更加用力了几分。
郁贵妃……不是病逝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她抬手揉了揉连昌的后脑，压低了声音在连昌耳边道：“郁贵妃死的时候，流了很多的血吗？”
“没用的东西！你说还能叫你干点什么？！这才多远的路也能摔一跤！若是陛下不来，你就打算一直在地上趴着吗？！”纪松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听那语气似乎是在责备什么人。
郁书容闻声回头，昏昏沉沉的阴霾中，那明黄色的身影极为乍眼，不自觉的就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将周遭本就灰蒙蒙的一切都称的更加失色。
纪松原本正在训跟在身后的小太监，然而却在瞧见郁书容时不由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从侧面打量着在他前方半步的成帝。
那小太监正是先前被纪松派来查看情况的人，此时却是鼻青脸肿，宫袍上满是泥泞，走起路来都一瘸一拐的，看来当真是摔得不轻。
煜褀在看清前面的人是郁书容后，脚步几乎是下意识的顿了一下，险些就想要转身回去。然而来都来了，再看那一地的狼藉，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回去，他也总要搞清楚了事情再回去。
“臣妾见过陛下。”
郁书容爬起来行礼，狼狈的模样让煜褀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随即目光又落在了她额角上还汩汩冒血的口子上。
大抵是淋了雨又受了伤，有了血水的映衬，郁书容的脸色更加苍白，低垂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单薄的身子在瓢泼大雨中伫立竟破天荒的显得有些柔弱。
柔弱？她也会柔弱？
煜褀本想直接将她无视掉，却下意识的想到那张在烈日下昂起绝不认错的脸，不由挑了挑眉，眸底一动，有些不自然道：“你……”
有没有事？
“陛下！”清冷的男声随着天边的一声炸雷一齐打断了煜褀的话。
煜褀回过头，只见洛涵衍快步走到他的身侧，恭敬行礼，却是没有打伞被淋了个通透。
他的气息不稳，喘的有些厉害，显然是跑过来的。
什么事能这样着急？！
“你？！”煜褀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浑身湿透的他，拧起眉头，一把抢过纪松手中的那把伞，上前几步将他遮在了伞下，语气有些愠怒道，“你为何不打伞？！”
郁书容在听到那声音的一刹那，几乎是猛地抬起头朝着那边望去。
他来了。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洛涵衍的目光对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虽然只隔着不过区区数步，可此时这大雨涟涟却如同万水千山，渡不过也跨不过，念得，说不得，见得，碰不得。
“微臣……担心陛下。”洛涵衍敛起目光望向煜褀，声音没来由的有些沙哑。
不能说。
不可说。
雨水顺着下颌的曲线滴落，仿佛直接坠进了心里，有些凉凉的。
郁书容垂下眸子，望着眼前地上那一滩不停被雨水拍打起皱的积水，水中的模样倒映不清，叫她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
虽然发髻已经散乱了，可那些发钗璎珞却还老老实实的插在墨发中，沉重的叫她有些抬不起头来。
在晋国，是不流行这些华丽发饰的。
郁书容闷闷的想着，雨水似乎顺着睫毛滑进了眼眶，眼前仿佛起了雾，渐渐有些模糊不清。
“在我们那里，女孩子都喜欢簪花。”稚气未脱的女声带着童音独有的清脆。
郁书容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