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究竟是在怀念什么
随行南巡的圣旨晓谕六宫。
宋悦真一手拈着那挂着摇摇欲坠的花苞的花枝,堪堪折断,便连着前几日的怜惜与照顾都一同掐折了,仿佛当初的精心照看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一双水漾的眸子此时正冷冷望向窗外的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淡淡的阳光映在眼底,泛起琥珀色的光泽,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玲珑小心翼翼的奉着一盏热茶入了殿内,见宋悦真站在窗口出神,不由上前了几步,微微伏身道:“娘娘,外头风大,喝些热茶吧。”
描花薄胎的碗盖遮不住那青涩的香气,顺着那碗盖与杯缘之间的狭小缝隙,与那丝丝缕缕的热气纠缠着爬了出来,闻着便叫人心神安稳。
宋悦真的目光落在玲珑捧着的茶盏上,不由眯了眯眼:“玲珑,你说这碗盖盖着,为何这茶的味道还会跑出来?”
玲珑闻言,一时语塞,不知她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可主子问话,总不好不答,于是思衬片刻,小心回道:“大抵……是这碗盖盖不紧吧。”
即便是原装的碗盖,也不可能和杯缘贴合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宋悦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碗盖盖的不紧。香气都跑出来了呢。”她微微伸出手,接过那有些温热的茶盏,看不出对玲珑的回答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又转头望向窗外,继续出神。
玲珑立在一旁,面上看起来仿若恭顺,可实际上却是心虚的要死,她总觉着宋悦真的话里话外似有所指,可又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她对宋悦真的心思向来揣测不清,因而在长春宫也算不得是什么受宠的宫女。顶多稍稍有点机灵劲儿,虽不会多拍马屁讨主子的欢心,但凭着办事稳妥又话少,侍奉的时间久了,竟也能占个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玲珑不由有些唏嘘,要说最能揣测宋悦真心思的人,自然是侍奉在她身边多年的揽月了。
可惜揽月如今已经死了。
“起风了。”宋悦真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个略微嘲讽的弧度。
玲珑不由打了个寒战。
她忽然想起今日合宫宣读的随行南巡的圣旨里,似乎有淑妃娘娘的名字。
自从上次凤印的事情了结后,这小半个月,皇上不知怎的一次也没有来过长春宫。
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玲珑不由心下一紧。
难道……贤妃娘娘是在影射淑妃娘娘吗?
宋悦真掀开茶盏的碗盖,温热湿漉漉的茶香扑面而来,与这初秋的景莫名有些融洽。
她微微垂下眸子,瞧着那缱绻的茶叶在水中忽上忽下,不由挑了挑眉:“如果没有茶,不就没有香气跑出来了?”
那娇嫩的女声尾音微微上扬,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阴霾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欢喜。
可是落在玲珑的耳中,却是别有一层深意了。
玲珑垂下眼睑,静静立在一旁,仿若一只木鸡,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退朝之后,洛涵衍并没有就此出宫,而是耽搁了一会,便直接去了勤政殿。
果不其然,煜褀就在殿中等他,此时见到他来,面上不由也露出几分难得的欣喜,朝着宫人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去,只留他们二人。
洛涵衍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刚唤了声‘皇上,却煜褀抬手制止。
“此时就你我二人,你同以前那般唤朕便好。”
煜褀身为堂堂帝王,此话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足以见得他和洛涵衍的感情之好。
饶是洛涵衍听了也不由眉心微微一动,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虽然煜褀一向对他信任有加,可自从煜褀登基之后,他们二人之间无论是朝堂还是私下,一向是恪守礼仪,从未逾越过半分。
“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洛涵衍微微颔首,坚持道。
这并非是他这个人拘泥死板,太过恪守礼仪,而是因为现下是非常时期。郁家一派的御史们本就虎视眈眈的等着揪他们的错处,因而他更不能掉以轻心。
煜褀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他们二人自幼相识相交,如今已有十数载,虽然谈不上心有灵犀,但也颇有默契可言,他十分了解洛涵衍心中的顾虑,所以也并不多加责怪,只是不免有些唏嘘。
无论是宋悦真,又或者是纪松。曾经陪伴在他身边最为亲密无间的人,如今都臣服在了这巍巍皇权之下,不复当初的模样了。
细细想来,竟也只有洛涵衍,能与他坦诚相待。
“从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开始,有些人就已经渐行渐远了。”煜褀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朵被他随手扔置的簪花上,不由一顿。
白色的簪花静静躺在奏折堆积成山的桌案上,与那耀眼夺目的明黄色不同,分明十分低调,却叫人一眼就能望到。
仿若一个安静的美人,不争不抢,遗世而独立,叫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想要揭开她朦胧的面纱,看看下面那神秘的容颜。
煜褀的脑中浮现出宋悦真刚入太子府时的模样,又渐渐与昨夜那个模糊的记不清的身影交叠……
“皇上,高处不胜寒,您明白的。”洛涵衍自然知道他不是在责怪自己,然而作为自幼一同长大的好朋友,也只能淡淡开解他。
然而他这句开解,煜褀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是自顾自的望着那朵白色的簪花发呆。
“皇上?”洛涵衍察觉到煜褀的出神,不由再次唤了一声。
煜褀这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的望向洛涵衍,面上还带了几分茫然和错愕:“什么?”
洛涵衍不由失笑:“皇上在想什么?”
想什么?
煜褀淡淡一笑,从桌案上拾起一朵白色的簪花朝着他晃了晃。
大楚的女子都喜爱头饰,因而也用头饰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身份越是贵重的人,头饰也越为繁琐贵重。
从前在太子府时,宋悦真也曾不喜那些沉重的头饰,唯独只爱簪花,可惜现在……
“怎么?皇上这是也学会睹物思人了?”洛涵衍的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