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闹洞房
逸飞脸颊酡红,实在没想到无意中一句话,竟引起这样波澜。在这一群莺声燕语、前呼后拥之中,更是张口说不出一个音来。
雪瑶笑道:“吉时快到了,却没法更进一步,半个京城都闹起来,这个怎么得了?你还是叫一声,让她们放过咱们花车吧。”
逸飞又急又羞,将袖遮面,下面女子们齐齐大笑起来,像是摇响了千百只铃铛。逸飞左右无处躲藏,只得喊了声:“姐姐!管你是什么妻主、什么殿下,我便只叫你姐姐,再不改口了!”
围观的女子们愣了一愣,又爆出一阵响彻天空的大笑。
直到花车又前行,周围各家女客们津津乐道着这桩不叫娘子叫姐姐的轶事,逸飞仍是将面孔埋在袖中,片刻也不敢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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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来到悦王府,又行过繁琐礼仪,逸飞只觉得一阵晕头转向,及至被送回洞房,才发觉腹中饿得急了,肩膀和脖颈又被喜服上的装饰压得一阵阵发酸,全身上下都要散架了一样,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还要挂着笑,应对宾客们的恭喜。
关起房门,他便撑不住地倚在了床边,松了口气。
可是早晨还没用膳就被折腾起来,午饭还没着落呢,这可怎么办?
天色还早,雪瑶想必正在席间敬酒待客,要到晚间才能到洞房中来。
逸飞在房中逡巡一圈,桂圆、红枣、花生、莲子等干果洒在床间,象征人丁兴旺,早生贵子,可不是让人吃的,桌上又只有一壶合欢酒,没有解渴的茶水,真够折磨。
正在没主意,忽听门外脚步声响,雨泽的声音传了来:“你们先下去吧,我来陪伴侍君。”
又是一阵脚步纷乱,两扇门开了一条缝,雨泽做贼一般溜了进来。
逸飞霍然站起:“你怎么来了?”
雨泽笑道:“我来看看,羡慕羡慕做侍君的。”围着逸飞走了几圈,上下打量着逸飞那身华丽衣饰,赞叹了一番。
逸飞正饿得没好气,索性由他上上下下地看,见他也不出声,情知他是故意如此,却搞不清他究竟的来意,只好等着后发制人。
忽听雨泽笑道:“知道哥哥折腾了一早上早就饿了,其实我带来了吃的,可是怎么让哥哥这么轻易就吃到?自然是要玩够了才行。”
逸飞听到有吃的,腹中又是一阵悲鸣。左右房内无人,也顾不得态度,催道:“快快,拿出来。”
雨泽笑道:“就是不拿,能把我怎样?”
逸飞毫不客气推了他一把,恨声道:“不能把你怎么样还不行?再混闹,看明天我请家法治你去。”
雨泽早知道要有这招,脚下注意着,只是上身一晃,便站稳了笑道:“好哥哥,我只是说笑一下,何必恼了呢?大喜的日子,你忍心罚我么?”
口中说着,雨泽便从袖中拿出一片芭蕉叶来,大抵是在花园里刚揪下的,断面还新。打开叶片来看,里面是泛着热气的几个红豆包。皮子是糯米面做的,莹白细腻,香甜的味道扑鼻而上,甚是诱人。
逸飞轻叹一声,心知定是雨泽自己爱吃甜食,所以拿了甜点过来。他本不嗜甜,但饿着肚子时,这香味也太勾人心魄,便伸出手小心地拈起了一个。
包子做得非常小,正好是一口能吃一个的量,逸飞吹了吹表面热气,没多想,便一口含住,一咬之下却愣了。
这秦雨泽,做事这么不仔细的吗?这豆包子皮和内馅都是夹生的,这便拿来了?人人都道悦王侧君做事心细,这哪有心细了?
逸飞也是饿得狠了,本想吐出,可那小包子已经不听使唤,顺着喉咙就咽了下去。他拍了拍胸口顺下去,才怒道:“这……没蒸熟,生了啊!”
雨泽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愣愣地道:“啊?哥哥说什么?”
逸飞几乎能断定他是捣乱,但一时气结,大声道:“这包子,生了啊!”
雨泽也大声回道:“生了?”
逸飞仍没转过弯来,只是着急:“你今天怎么回事!没错!生了!”
雨泽恶作剧成功,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两步跑到房门前一把拉开。门外有各家平辈的未婚姐妹和兄弟,都笑着闹着一股脑涌进屋来,笑道:“生了生了,说得好大声,这么着急要孩子哪?”
逸飞这才知道落了闹洞房的圈套,上午被笑了去,中午又被笑了去,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一钻。
陈家的姐妹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闹了半个时辰才放过了新人。等到他们都出了门,雨泽都要笑不动了,揉着脸颊跟着出去,仕女们才进来帮悦王妻夫二人解开发髻,重新整理衣衫。
逸飞从仕女手中接过浸了冷水的手帕,捂住脸闷闷地道:“这就结束了吧?”
雪瑶一本正经道:“咱们才新婚就结束?这才刚刚开始呢!”
逸飞撇撇嘴道:“姐姐也说混话。”
两人虽是说笑,却都是轻声细气地,尤其逸飞一日来辛苦,脸上疲惫之色是盖也盖不住的。雪瑶正要嘱咐摆膳,好用些餐饭早点休息,雨泽又敲门告进。
这就是侧侍君的正式见面之礼。雨泽托着一方托盘,盘中放着茶盏,款款入房间来,将托盘在桌上放好,捧起茶盏来,恭恭敬敬地跪了,分别向妻主与侍君敬了茶。
见面礼后,逸飞扶了雨泽起身道:“我身负着宫中的差事,自不可像别家侍君一般整日在家。家里这些大小的事,我都仍旧交你来管。这几日在宗亲长辈之间走动,你都跟在我身边,今后家里迎来送往,出门的应酬,也少不得要交给你了。”
雨泽呆了呆,随即推脱:“哥哥,这个使不得。管家之责好说,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只是在家做事也就算了,若是来往应酬我也去得,那在别家正夫眼里,怕是有失了体面的事。”
逸飞早已想得清楚其中利害,见雨泽还未适应,笑道:“这有什么怕的?你代我出门,便和我一样,是善悦两家王府的脸面。莫说寻常宴席,就是进宫去见郎官们也够了。咱们家的后盾,原是比别家坚实些,侧君当然要跟着金贵些。外出之时,权当你是我亲生弟弟,别漏了怯,就是你的本分了。”
雨泽心中本还有些忐忑不安。
昔年因秦家在换马案中怪他忤逆,他一直名声不佳,连累悦王储也受了一阵子非议,没曾想逸飞竟说到做到,带着他去拜见宗亲长辈,将他介绍到宗亲圈子里去。此后宗亲内眷有事,也偶尔有叫他出去的,虽不是正式场合,却已经是相当有面子的事了。
他原以为这就是他作为王府侧君的顶峰,惴惴不安之后还颇为满足了好久。
而这次逸飞再带他去人前,阵仗更大。各家长辈他也一一拜见,各家王府内眷们也与他更熟悉了几分,当真有了亲戚们其乐融融的气氛。宴会坐席列次,他只在逸飞之下,其他平辈于悦王侍君的内眷,都还是王储侍君,毫不介意悦王侧侍君座次在上,反是带着笑向他搭话,让他受宠若惊。
宗亲亲戚多些,走了七八日才算完事。这时人人夸赞悦王侧君年轻能干,秀外慧中,恭敬谦让,是平辈之中一等的人才。
雨泽每当回想旧时都感慨万千。他这些年华像梦一样,竟不确定之前自己怎么经过。若说经历过跌宕起伏,却也算得。尝过冷暖,醒过,醉过,懵懂过,少不经事的选择,倒成全了他现今京城内眷第一人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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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刚到,秋雨阵阵,天气渐凉,逸飞换上秋令枣红服色的医正常服,更衬得皮肤白皙,脸色清透。
在这凉爽的秋日清晨,他刚与悦王雪瑶双双赶赴宫内。雪瑶去前殿朝议,他踏着夜雨浇湿的地面,呼吸着微凉的湿润空气,入内宫而来。
路过太液池,忍不住为清新气息迷醉,驻足流连。
那水中鱼儿还一口口吻着荷叶的残枝,却不知水面上已是秋色凋零。太阳初升,在那高高的望星楼角上红彤彤地发热,氤氲的水气正在慢慢减退,目中所见,近处清晰,远处朦胧,逸飞扶栏远眺,不愿离开。
“前方回避!”身后一个女音响起。
逸飞心中一动,想着定是宫中贵人,回身之前先垂下头颈,不与来人对视。刚转身,便看见明黄色衣角,上有精致绣边,那图案是层层火海,心里就突突地跳动起来。偷眼向上看到膝下,那五岔七彩凤凰尾,似乎刚从火中沐浴而出,如朝阳般灿烂。逸飞再不敢抬头,伏地而跪:“吾皇万岁。”
“赐你平身,回朕的话。”语音冷冷地,威严的命令却令人说不出地舒服。
逸飞起身,袖手垂头。
“悦王侍君,这么早便销假回宫?”均懿打量逸飞,“早晨临池观日出,倒是悠闲,朕如今没这功夫了。”
“回皇上,微臣只是路过,略一玩景,便被皇上明察,甚是愧疚。”
“先莫走,陪朕等一个人。”
逸飞只好袖手作陪,心中暗想,她病体未愈之时,可不曾感到她有这样的气势,如今只是站在身边,便令人局促了起来呢。
均懿身边的朝升、夕照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