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芽
“大爷今儿的神情似乎有些不一样。”伙计在旁边看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王为安不由摸了下脸：“是吗？”
伙计被反问住，笑着道：“许是因为大爷又成了亲，自然是不一样了。”是的，自己又成了亲，但这心情并不是因为成了亲才变得，而是因为，王为安并不知道，自己这时眼神之中全是温柔，而是因为娶了玉芹，一个平静的，能抚平人心中伤痕的人，到底有多重要，王为安此时才意识到。
“对了，大爷，今儿有人来，说好几棵好桂花，还说不要太大棵的，只要能种在盆里，却要都开满的。我给搬出来好几棵，他都不大中意。”王为安听了这个，顿时想起庄子里的那棵桂花来，对伙计笑着道：“过几日就有了，到时候你去问问，看他们家可还寻到好桂花。”
伙计应是，王为安又料理了会儿事儿，抬头看看外面太阳还挂着，怎么这会儿太阳还不下山？王为安走出铺子，见四周邻居都还在开着门，并没有一家下窗户关门的，王为安心中不由有些烦躁，对伙计道：“今儿怎么过的这么慢？这会儿都没人打烊？”
这话问的奇怪，伙计愣了下才道：“大爷，这会儿还早，总还有半个时辰才打烊呢。”还有半个时辰啊？为什么原来没有这种很烦躁，想回家，不愿意在铺子里待着的想法？王为安在那沉吟，抬头又见伙计看向自己，王为安收起自己的思绪，对伙计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总看着我？”
说着王为安还伸手摸一下脸：“难道说我去庄子上一趟，变丑了？”
伙计也笑了：“大爷，您这是说笑呢，我只是觉得，大爷今日处处都和平常不一样，因此才多看了您几眼。”处处都和平常不一样，原来做人，心里在想什么，面上都是能带出来的。既然如此，王为安决定不再为难自己，对伙计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先关门吧，明儿你来早些。”
既然是王为安要早早关门，伙计自然巴不得，应了一声就去上门板，门板刚上完一半，就有个管家打扮的人走过来，见到伙计在上门板，哎呀了一声：“怎么这会儿就上门板了？我们家老爷明儿要请客，谁知前几天一阵狂风，家里花园的花都被吹折了，都这时候才想起，要赶着过来买几棵花草，明日请客时候摆着好看。”
既然生意上门，王为安也就收起要早些回家的心，忙对这管家道：“不过是见没生意，就想早点关了铺子，贵府既要花草，请，请！”
这管家也就走进铺子里，看了看那些花草，指了几棵花草要了，这样的生意，王为安也就带了伙计亲自送过去，就在王为安把这些花草搬上车的时候，这管家叹了口气：“王大爷，您小时候，就跟了王老爷到我们府上赴宴，难道说您就只靠这些小生意过日子吗？”
王为安从开始做生意时候，就想过能听到这些话，这会儿也只是笑笑：“这也是没法子的，这会儿能有这样一碗安乐茶饭吃，已经不错了。”
这管家皱了皱眉才道：“这话虽说的是，不过这会儿您娶了知府小姐，我们老爷想着，毕竟也是三四代的交情了，想请你去我家，做个收丝的掌柜，您瞧如何？”
湖州以丝出名，再来就是各种笔，湖丝，湖笔，那是鼎鼎有名的，这管家的老爷，在离城三十里的庄上，有很大一片桑园，每年要养不少的丝，桑园旁边又有一所机房，除了自己的家的丝，还有外面收的丝，到收丝时节，日夜不停，只听到丝的声音，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
这建议，原本也是好意，王为安也晓得，不过这会儿，王为安也不愿去，况且王为安也清楚，他们也是看在陶老爷的面子上给的一个去处，因此王为安对这管家笑着道：“贵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此刻已经不去想别的，而是想好好地先把这小生意做好。”
管家也料到王为安会这样说，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王大爷，还请把这些花草送到我们家后门，等明日再去账房领银子。”
王为安应了，对管家作个揖，管家也就径自走了，王为安和伙计把花草送到那家宅子上，这么一折腾，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入夜了，王为安推开门走进院子的时候，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但在厅上却有一盏灯，王为安看见这盏灯，如在黑夜之中迷失很久的人看见希望一样，快步走进厅里，就见玉芹正在灯下和王三小姐在做针线。
“哥哥，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王三小姐听到脚步声，放下针线略带不满地说着，玉芹已经抬头：“吃饭了没有？厨房里有热的饭菜。”
回到家中，有一盏灯，有热饭热菜等着，原先王为安都觉得这些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在这个时候，王为安却不知从何生出一种感动来，对玉芹道：“我没有吃呢，我……”
“要晓得你没有吃，我们就等你了。”玉芹的声音似乎永远这么平静，王为安轻咳一声才道：“也不用等我，你们饿了就先吃。”
“哎呀，嫂嫂，你和哥哥之间，真算得上相敬如宾了，都快别说了，赶紧把饭给哥哥端上来。”王三小姐喊丫鬟赶紧把饭端上来，就对王为安道：“哥哥，我已经看过了那几棵墨菊了，虽然颜色是黑的，但品相不是很好，嫂嫂说了，这品相不是很好也没什么，只要我们好好地栽培，等到明年，品相就会很好了。”
“这养花的事情，我也不懂，我只管把你养好的花啊，都卖出去！”王为安等王三小姐说完后才算有说话的机会。
“嫂嫂也是这样说，哥哥啊，我还和你说，今儿我也想清楚了，以后每天都好好地侍弄花草，再不去想别的事情了。”王三小姐说话时候，神色依稀还有原先的天真，王为安心中一松，接着就是愧疚升起，若不是自己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妹妹原本不应该这样。
“好了，让你哥哥吃饭吧，那些事情，等以后再说。”玉芹把晚饭放在桌上，已经给王为安打了一碗汤，这些饭菜都是家常饭菜，婆子的手艺自然也比不上昔日王家宅上的大厨子，但王为安今日吃着这样饭菜，心中感到无比温暖，人生能有如此境遇，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用过晚饭，王三小姐也就先回屋歇息，玉芹让人收拾了碗筷，对王为安道：“今日铺子里面是不是有事情？”
“是啊，快关门的时候有生意上门，我要把那些花草都送到别人家去，这才回来晚了。”王为安接过玉芹端上来的茶碗，笑着回答。
“不止如此，你似乎又有了新的心事。”玉芹坐在王为安身边，手里又拿起针线在做，王为安啊了一声才道：“是，就是今儿买花草的那家，他家老爷说，想让我去他家去做个收丝的掌柜。”
收丝的掌柜？那从王为安的反应来看，他是拒绝了，玉芹嗯了一声又道：“大爷可曾想过，自己种桑，养蚕？”
不等王为安回答，玉芹又摇头：“不好，我们还是好好地养花草。”
“是啊，种桑养蚕收丝，这湖州做的太多了，若按原先我们家做的生意，开大铺子，那就要从四处采买南北货物，这非有大本钱不能去做。”想起昔日那些银钱如水一样从手里过的日子，王为安不是没有一点怀念的，但这样的怀念，都常常被压在心中，不像现在，面对玉芹时候，王为安不由把心中的怀念说出。
“大爷原来还是想着原先，家里的铺子，有南北货物，谁家要买东西，都要先上王家铺子来，不但在这湖州城里有铺子，在外地也有铺子，甚至还在武昌这样的大码头，设了采买的人。”玉芹果真笑着说起原先，王为安点头：“是啊，那时候家里的铺子，所有的货物都是全的，甚至于有时候省城都没有的东西，我们铺子里反而还会有。”说着王为安迟疑一下才道：“我原先从觉得我们家里没有什么仇人，可现在想想，我们家中生意做的那么大，多年前谁知道有没有无意中得罪了人，甚至于抢了别人家的生意，那家子当时拗不过，后来就含恨在心，想要各种对我们不利。”
想要王家家破人亡，那定然是十分深的仇恨，杀妻夺子这种事情，想来王家人也不会去做，只怕就是商海沉浮时候，得罪了人不自知。
玉芹也想到这点，点了点头道：“说不定就是这样，等过几日，找几个老家人来，仔细问了，这会儿夜了，我们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