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嫁（下）
外面已经响起鞭炮声，接着是婆子们欢欢喜喜的声音传来：“吉时到了，新郎官来了。”喜娘已经拿起一边的盖头给玉芹盖在头上，玉芹刚被扶了站起来，就感到有只手握住自己的手，接着李小姐的声音传来：“这一去，定要好生过日子。”
玉芹刚想说一句，知道了，让李小姐放心的话，就被喜娘搀扶了出去：“时辰到了，大奶奶，您放心，四小姐一定会过的好好的。”
隔着盖头，玉芹看不到李小姐的面容，但玉芹知道，李小姐的神色定然写满了牵挂，不然喜娘不会这样催促。玉芹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众人簇拥着出去，屋内只剩下李小姐和玉枝。
“玉芹，就这样出嫁了。”看着玉芹被众人簇拥出去，李小姐心生感慨，方才玉芹的装扮，玉枝看的清清楚楚，头戴冠子，身着大红嫁衣，头上的盖头是玉芹精心绣的，上面绣的是龙凤呈祥的样子。这是大家闺秀出嫁时候常见的装扮，玉枝心中自然羡慕，但再羡慕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对李小姐道：“四小姐嫁的这样好的人家，小姐也算没有辜负她。”
“是啊，若是早先，别说嫁过去做当家主母，就算……”李小姐停下说话，对玉枝道：“罢了，我说这些话做什么呢？这次我身子重了，许多事情还多亏你帮忙呢。”
“我是小姐的丫鬟，陪着小姐嫁过来，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旁的，什么都不能想。”李小姐等到玉枝说完了这些话，才示意她搀自己出去：“身边能有你这么一个人陪着，也就够了。”
“小姐，我……”玉枝还想说什么，手已经被李小姐握住：“你放心，我也不会辜负你的。”
不会辜负，就是给够面子，玉枝又想叹气，但硬生生把那口气放在心中，只对李小姐微笑：“小姐待我一向都好。”
“毕竟，到了现在也只有你陪着我了。”院子里只剩下几个人在那收拾着那些东西，很快这所院子就会被关锁起来，等到陶老爷任满离开，还不知道继任的有没有家眷，会不会住进这座院子。
到那时候，就再见不到这座院子了，曾有过的那许多纠结，欢喜，悲伤，都会变成不为人知的过往。李小姐环顾院子，转头对玉枝说了这么一句。
玉枝的眼圈有些湿润，但强忍住了：“这是我的福气。”做丫鬟的，能得到主人这样的信任，真能算得上福气不错，至于别的，不去想它，也不能去想，时光终究能带走一切，不管是甘心还是不甘心。
玉芹被众人簇拥到了堂前，王为安已经在堂前等候，众人见新娘子被搀扶出来，自然也要欢笑说上几句，玉芹抬头想看清前方，但前方一片朦胧，不知道路往哪里走，只有喜娘在那引导，先对陶老爷行礼，陶老爷照例要说上几句勉励女儿的话，接着就是辞别陶老爷，由陶大爷背着玉芹出去外面上轿。
到了轿子跟前，朱嬷嬷送上一碗面，吃了这碗面，就再不是这家里的人了，而是别人家的媳妇，玉芹接过筷子，挑了两根面吃了，把筷子递给朱嬷嬷，从此就真正地嫁给了王为安，自己的前路，就要依托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玉芹想看向王为安，但盖头严实，什么都看不清楚，喜娘搀扶玉芹上了轿，吹打声又起，轿子晃晃悠悠地被抬起，前往王家。
王为安是第二次做新郎，一应规矩都是熟知的，但越是熟知，王为安越觉得自己心中总有些压抑，或许是王三小姐说的，要自己一定要对玉芹好，或许是不知道，玉芹是不是能同甘共苦的人。听着追在迎亲队伍身后不停嚷着要糖的顽童，王为安却无法露出笑容，今日的新郎官，如此地心事重重，也只有自己一个了吧？
王为安不免有些自嘲地笑，顽童们的笑声渐渐远去，而王家家门已经在眼前，红色的地毡从门前一直铺到堂上，这卷红地毡还是当初王家鼎盛时候的东西，被王三小姐带出来了，当时王为安还说，这东西只怕用不上了，要王三小姐卖了，谁知也不过就这么几年工夫，就用上了。
王为安翻身下马，新娘子的轿子也停在门前，喜娘已经上前要王为安踹轿门三脚，再拿了红绸，领着新娘子进门，比起当年娶柳氏时候的喜悦，王为安这三脚踹的有些心不在焉，接着喜娘就把红绸一端塞进王为安手中，去搀新娘下轿，口中还不停地说着吉利话，不外就是多子多福那些。
听到这话，王为安不由回头看了眼玉芹，玉芹盖着盖头，头微微低垂，她的神色王为安自然是看不到，但王为安这会儿突然很想问问她，问问她嫁给自己有什么想法？但这会儿自然没有时间允许王为安问出口，喜娘看着他们跨过马鞍，又跨过火盆，口中的吉利话那叫一个不断，王大姑奶奶早就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王老爷今儿也被用椅子抬出来，打扮整齐了坐在堂上，等着新人来行礼。一片纷乱之中，喜娘指挥着他们行过了礼，拜过天地，也就送进洞房。
洞房里也挤满了人，不少女眷王为安都不认识，都在那笑嘻嘻地等着看新娘，喜娘搀扶着玉芹让她坐到床边，这才要王为安把盖头挑掉，王为安伸手挑起盖头，玉芹正好抬头，两人四目对视，玉芹心中想的是，原来王为安的长相和自己记忆之中的差不多，而王为安看见玉芹那双清澈的眼，不由想起当初在庄子上的时候，她当面质问自己的时候，现在想起过往，如同一场梦。
“新娘子真漂亮。”不知是那个女眷已经开口说了，就有人附和：“是啊，比前面那个表嫂漂亮许多。”
说到前面那个表嫂，洞房内的气氛变的有些凝重，还是王二姑奶奶笑着道：“外面都在坐席了，别在这房里挤着了，都出去外面坐席吧。”
房内服侍的丫鬟婆子也上前请众女眷出去，房内只剩下几个人，玉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想转转脖子，抬头却见王为安没有离开，还站在房内。
“大爷不出去外面坐席吗？”玉芹开口相问，但问出口却觉得自己唐突了，似乎不该这么直接。
“我，外面还有一会儿。”王为安也不知道这种尴尬从哪里生出来，但真切地感受到，说话也变的有些不灵活了。
“嫂嫂！”王三小姐的声音响起，接着她就走进屋内，对王为安笑着道：“哥哥，外面已经坐席了，你先出去，我陪陪嫂嫂。”
王为安也觉得自己在这房里无比尴尬，对王三小姐胡乱地点了点头，也就往外走。
“嫂嫂你渴不渴，饿不饿，怡人呢？她在哪里，我去把她寻来，伺候你可好？”王三小姐还没坐下就连珠炮似的发问，玉芹反倒笑了：“你也不用这么着忙，我就想和你说说话呢，快些坐下吧。”
“哎呀，嫂嫂，你这冠子看起来很重，我先给你把冠子取了。”王三小姐说做就做，伸手把玉芹头上的冠子给去了，冠子被取了，玉芹觉得头没有那么重了，对王三小姐道：“你快坐下吧，我们都有许多日子没见了，你也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自然想问问嫂嫂你过的好不好，但又担心，又担心……”说着王三小姐的面微微红了红，然后才轻声道：“嫂嫂，我哥哥这会儿，要你嫁进来，我仔细想了，确实是委屈你了。”
“为什么？”出乎王三小姐意料，玉芹没有说自己并不觉得委屈，而是反问为什么，这样的反问让王三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在那眨眨眼睛，玉芹伸手拉了王三小姐的手：“你我认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晓得我的脾气，若我不愿意，又怎会答应嫁过来，至于说委屈不委屈的，只要我愿意，哪有什么委屈可言呢？”
“嫂嫂，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王三小姐伸手按下自己的心口，一脸知道了的神色，玉芹不由伸手点一下她的鼻子：“我可是听说，王家的三小姐，十分聪明伶俐，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处置的井井有条，怎么这会儿，全然不像他们说的，而是像我们刚认识那时候一样？”
虽然知道玉芹是在取笑自己，王三小姐还是往玉芹怀中靠去：“嫂嫂，你又取笑我呢。”
“我不是取笑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从答应这门婚事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不管你哥哥变成什么样的人，不管王家这会儿是怎样的处境，我都不会后悔，这是我选的路。”
玉芹的语气十分郑重，这让王三小姐忍不住红了眼眶：“姐姐，您真的是这样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