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交心
“还要多记？明明赏一两银子的，都记了赏二两，再多的话，还能怎么办？”陶二娘子说着就拿出了账本，这是专门的杂务账，一年零零碎碎的，也有上千两的支出，这要怎么记，才能把这笔五百两的账给磨平？
陶二娘子在那里烦恼，自然就有人借这个时候，前去讨好陶五小姐，晚间玉芹和陶五小姐吃完晚饭，两人在房里下围棋玩，有人来寻彩琴，陶五小姐也没在意，和玉芹下了一盘围棋，玉芹投子认输：“我输了，整条大龙都被你吃了。”
“姐姐这是没有把心放在围棋上，不然的话，姐姐比我聪明灵巧，怎么偏生围棋这件事，姐姐就从来都下不好。”陶五小姐伸手要茶，却不见彩琴，忍不住问怡人：“怎么你在这，彩琴呢？”
“方才有人寻彩琴，只怕是想要和小姐说说今儿早上的话呢。”怡人给陶五小姐倒上茶，陶五小姐不由奇怪地问：“什么早上的事儿？”
“你不记得了？你早上让她们查账，这会儿啊，必定有人知道了这背后的猫腻，想讨你的好呢。”玉芹闲闲地说着，陶五小姐疑惑地：“讨好我，为什么要讨好我。”
玉芹笑的茶都喷出来，怡人急忙拿着手巾给玉芹擦着，玉芹笑着道：“我们五小姐，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亏的还要在这家里三年，否则像原先一样嫁出去，只怕会发愁呢。”
“姐姐，你又取笑我。”陶五小姐娇嗔地说了一句，彩琴已经走进来，听到陶五小姐的话就笑着道：“四小姐不是取笑五小姐呢，只是人呢，总也要有些烟火气。”
“好啊，你们都取笑我。”陶五小姐转而笑对彩琴，彩琴已经走到陶五小姐跟前：“方才的事情是这样的，有个婆子，和我娘也认得的，来我跟前说，说陶二家的，和几个婆子一起，在暗地里多列账目，从这家里多要些钱，他们都晓得的，不过因着陶二家的深的老太太的信任，所以才敢怒不敢言。”
“姐姐，你说这事儿，怎么这么蹊跷，我没说话之前，为什么所有的人对我说的，都是陶二家的如何如何地好，等我说话了，就是陶二家的如何如何地讨人不喜欢。”陶五小姐若有所思地询问玉芹，玉芹含笑：“怎么，这会儿你又在这装憨了，四妹妹，很多事情，并不是你听到的，见到的，都是真的。”
陶五小姐的眼闪烁了下，彩琴已经点头：“是啊，四小姐说的是，五小姐的脾气，原先这些话，我们也不敢说，好在现在，都敢说了。”
“那我，要怎样呢？”陶五小姐询问玉芹，玉芹伸手抚摸她的脸：“你要怎样也好，只要顺着你的意？”
“那你还不是一样会说我任性。”陶五小姐噘嘴，玉芹轻轻地拍着她的脸：“你只要偶尔提起这笔账，就会有人着急，然后你静观其变。”
是这样的吗？陶五小姐还是一脸不相信，玉芹站起身伸个懒腰：“好了，我就说到这，这会儿我困了，要睡了。”
怡人等人急忙服侍玉芹睡下，陶五小姐却只看着玉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这会儿对我这样好，是不是因为我娘说的话。”
玉芹睁开眼看着陶五小姐：“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值得别人这么好呢？”
若是一年前，陶五小姐自然觉得，自己值得全天下的人都对自己这么好，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陶五小姐已经晓得，自己这样的自信是会被人笑话的，况且自己并不是样样都好，于是陶五小姐走到玉芹面前坐下：“可是，我这会儿知道了，我有很多问题存在，因此娘才会对我十分牵挂。”
说到陶太太，陶五小姐又觉得心中酸涩，有种难以言状的痛苦在心中泛起。陶五小姐面上的痛苦被玉芹看见，她坐起身，把陶五小姐抱在怀中，陶五小姐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以为事情永远不会变，以为就算等到她出嫁之后，母亲还会站在那里，对她露出笑容，而不是这么快，一切都消失了。
“你要记得母亲生前对你的期望，这样的话，母亲就会安心。”玉芹伸手擦掉陶五小姐眼角的泪，陶五小姐点头：“是啊，从此之后，我就只有我自己了。姐姐，当年你，你，你是怎么想的？”
从没有人问过玉芹，失去父亲又被卖入李府，心里是怎么想的，更没有人问过玉芹，听说娘去世，又是怎么想的。
玉芹看着陶五小姐：“想那么多做什么？”
“姐姐，你恨过吗？”陶五小姐看出玉芹的逃避，但她还是问出来了，恨过吗？恨过自己的娘吗？恨她养活不起自己，就把自己卖入李府，从此之后就再没有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玉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眼泪憋回去：“那是我娘，况且你不知道，一个家少了男人是什么情形，那时候，如果娘不把我卖到李府，也许很早我就死了。”
“可是，女人不是……”玉芹叹气：“女人要守贞，但是五妹妹，这个世上，能够安稳地在丈夫死后守贞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是要为生计奔忙，娘如果不把我卖掉，带我去了那户人家，那户人家也不过刚刚够过自己的日子，娘死之后，他们还是会把我卖掉，早卖晚卖，不过都要卖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陶五小姐忘记了自己的伤心，睁大眼睛问起来，玉芹拍拍她的脸：“好了，这些事情，你都不要问了，快睡吧。还要等着明儿陶二家的，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呢。”
“姐姐，这个世上到底有多少种人，有多少事情呢？”陶五小姐今晚看来是不想睡了，玉芹躺下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去想吧，我要睡了，困了。”
陶五小姐并没离开，依旧看着玉芹，彩琴已经把床铺好，回头看见陶五小姐还在那看着玉芹，上前悄声道：“小姐，歇了吧？”
“彩琴，我是不是不该问姐姐这些问题，姐姐伤心了？”陶五小姐并没转身，彩琴想了半天才道：“小姐，四小姐不会怪您的。”
是的，不会怪自己，自己从小活到这么大，其实一直都是在别人的宽容下过日子，而不是像玉芹她们一样。陶五小姐叹气：“我要到现在才明白，明白自己做错了多少。”
“那都是小姐您的福气，别人还没有这样的福气呢，小姐，歇了吧。”陶五小姐这才站起身，轻声叹气：“是啊，福气，只是我怕，怕这福气用的太多，就折了福。”
“小姐，您……”彩琴还想劝劝陶五小姐，陶五小姐已经倒在床上，彩琴急忙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帘子，吹灭了蜡烛。
屋内再没有声响，玉芹这才把被子掀开，看着帐子外，就算恨，就算难过，又能如何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当年在李府的时候，玉枝哭的时候，可以去找她的娘，可以去告状，但自己哭？能少挨嬷嬷们几顿打就是好的。
谁不想娇滴滴地在屋里不受风雨，可是这种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玉芹悄悄发出一声叹息，继续睡吧，还有很多事情呢。
第二天陶二娘子带着众人来回事的时候，并没说起那五百两银子的事情，李小姐也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依旧听她们回完事，就遣散众人。
倒是陶五小姐急了，等到众人走了，才对李小姐道：“大嫂子，这事儿怎么您不先问问？”
“着急的人是她不是我，那我为什么要先问问？”李小姐的话让陶五小姐摇头：“可是，可是……”
“可是你还担心大嫂子忘记这事儿了？”玉芹含笑问出，陶五小姐先是点头，接着就摇头，这动作让李小姐笑了：“你放心，这事儿我怎么会忘记呢？好好地去玩你的去，等再过上两三天，就有消息了。”
“大嫂子，我没有说你的意思！”陶五小姐急忙描补，玉芹和李小姐都笑了，陶五小姐这才啊了一声：“你们又取笑我。”
“好了，不是取笑你，走吧，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玉芹拉了陶五小姐往外走，李小姐等玉芹走了，才对玉枝笑着道：“我得说，太太的眼光比我好，原先我只觉得，玉芹沉稳大方，但太太就能把五妹妹托付给玉芹，若不是玉芹，还不知道这件事里面，我要担多少心呢！”
“小姐的眼光也是很好的，不然怎么养出四小姐这么好的人来。”玉枝现在拍李小姐的马屁可以说是张嘴就来，但这次李小姐只是摇头：“不，除了外人，必定也要内里有打算的人才能这么好。好了，不说这事儿了，我们走吧，也好回去瞧瞧小小姐了，你这些日子，盯着些婆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