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心事
二十七的闺中女儿，已经算得上年华逝去了，李小姐眼中现出一丝不屑：“罢了，不要去说她，横竖她除了这门亲，也再寻不到更好的了，等到老爷三年任满，她是必定要着急嫁过来了。”
婆媳之间，是素未谋面就有宿怨的，玉芹也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只和李小姐又说了几句，陶五小姐就掀起帘子进来：“你们给孩子换个肚兜，就换了这个时候？”
“那是，你来看看你四姐姐做的绣活，比别人那可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李小姐举着玉芹做的肚兜，对陶五小姐展示，陶五小姐上前接了肚兜：“果真手好巧，我还不知道四姐姐竟有这么一手好针线。”
那时候服侍李小姐，李小姐为人挑剔，贴身的东西，都不能让外面人经手，于是李小姐身边的丫鬟，都有一手好绣活，不然怎么能让李小姐满意。
玉芹和李小姐相视一眼，陶五小姐已经把肚兜放下：“可惜啊，我什么都不会。”
“你啊，要真能帮我管家也是很好的，方才看了账本，看出什么来了？”李小姐接过肚兜放到一边，笑着问陶五小姐，陶五小姐叹气：“哎，我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些账目不清不楚的，比如说吧，这杂物支出，一笔两百两，但买了什么，却没记下，还有，那收来的租子，都有来处，可是有那么几家，年年租子都收不齐，我还看到旁边注明，说是这家受了灾。”
李小姐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真比原先有长进了，妹妹，我要跟你说，一个道理就是，这家里的下人们，是要托福着主人们的。”
“什么叫托福着主人们？”陶五小姐不解地问，李小姐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这等以后再告诉你，这会儿我也乏了，你们先请回去，明日过来可好。”
“嫂子这是答应我们帮忙了？”陶五小姐站起身时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玉芹已经道：“对，嫂子已经答应了，不过呢，你可别越帮越忙。”
“自然不会。”陶五小姐欢喜地和玉芹往外走，李小姐看着她们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过就是一年间，自己的心境却像长老了十年，那种无忧无虑，竟像离自己很远，明明前一刻还在闺中听着后院的蝉鸣，而后一刻，却抱着怀中的孩子，听着管家人等禀告，开始一点点地，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是不是人都要如此？李小姐刚想叹气，怀中的孩子勾手抓住她的头发，咿呀咿呀地叫着，想要把这缕头发往嘴里送，李小姐急忙把孩子手里的头发给抓回来，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不管怎样，有这么个小孩子，心都能被填满。
陶五小姐和玉芹离开李小姐的院子，陶五小姐高兴地说：“姐姐，你说，等明日我们去了，那些管家娘子，会不会被吓一跳？”
玉芹知道管家娘子们不会被吓一跳，只是笑不说话，陶五小姐嘟起唇：“就知道你不会回答我，我想着啊，我……”
玉芹停下脚步，陶五小姐看着她：“怎么，你觉得我的话很孩子气。”
“你走错路了。”玉芹的话让陶五小姐疑惑：“没有错啊，这边是往……”
猛地陶五小姐停下，这边是往陶太太的院子去的，但现在她们是住在陶老太太那边，需要直接走下去不用拐弯。
“我只是习惯了。”陶五小姐觉得眼睛又开始酸涩了，习惯了往陶太太的院子走去，习惯了一进院子，就能听到陶太太的声音，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要改，是很难的，不过妹妹，不管怎样，你都要改。”玉芹走上前，握住陶五小姐的肩膀。
“姐姐，我明白。”陶五小姐把眼角的泪擦掉，对玉芹道：“走吧，我们回去，和祖母说，祖母一定也很高兴的。”
陶老太太正在打盹，听到玉芹和陶五小姐回来了，陶老太太就睁开眼睛：“孩子们在跟前，这清净就难寻了。”
“这样才好呢，老太太跟前要多些年轻人才好。”吴嬷嬷笑盈盈地说着，陶五小姐已经拉着玉芹走进来：“祖母，您知道方才我们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你们不就是去打扰你大嫂子。”陶老太太故意板住脸，陶五小姐摇头：“没有去烦我嫂子，我和四姐姐去和嫂子说，从明儿起，开始帮着嫂子管家。”
陶老太太也是先看向玉芹，玉芹已经笑着道：“是的，大嫂子那边，已经答应我们了。”
“这样也好，能做点事情。”陶老太太沉吟一下才道，陶五小姐伸手去摇她的肩膀：“祖母，您怎么不表扬我呢？”
“好，我们五丫头啊，很乖很乖！”陶老太太捏一下陶五小姐的脸，陶五小姐认真地说：“祖母，从此以后，我不是小孩子了。”
陶老太太似乎有话想和陶五小姐说，最终也只化成一声叹息，很快陶五小姐和玉芹要帮着李小姐管家的消息，就通过陶二娘子传遍了陶府。
下人们自然纷纷猜测为什么李小姐会答应，玉枝当然也听到了，等晚间服侍李小姐歇息时候就对李小姐道：“那些人都等着看五小姐的笑话呢。”
“五妹妹十分孩子气，这次也是想出气，到时候难免会做出点不可收拾的事情来，不过有玉芹陪着她呢，我倒不担心。”李小姐的话让玉枝点头：“是呢，那些人还说，玉芹倒罢了，五小姐哪里像个能管家的？”
李小姐不由微笑：“她们真的这么说？”
玉枝啊了一声用手盖住嘴，李小姐点一下她的额头：“在我跟前，你哪还有什么失语不失语的？”玉枝低头不语，李小姐又道：“不过照我看来，只怕这些人啊，会失望。”
玉枝还想再问问究竟，李小姐就拿起另一本账开始看起来，于是玉枝也就没有再说话，开始服侍她。
陶五小姐既然得了陶老太太的允许，这天就一大早起来，玉芹被彩琴服侍她梳洗的声音吵醒，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道：“还没有天亮呢！”
“我就想着，不是说要点卯，难道我还要比他们起的晚吗？”陶五小姐急急地说着，玉芹不由微笑，也推开被子坐起身，两人梳洗好了往前面去，陶老太太还没有起来，吴嬷嬷倒来了，见到两人到来，吴嬷嬷就道：“两位小姐这是怎么了，今儿来这么早？”
“吴嬷嬷，我就想知道，平常你们都什么时候来的？”陶五小姐的话让吴嬷嬷明白了什么，于是吴嬷嬷笑着道：“五小姐，我们当然比你们起的早，不然还怎么伺候呢？只是一般来说，太太在的时候……”
陶五小姐的神色有一丝哀伤，吴嬷嬷急忙转口：“一般说来，谁也没有卯时就来的，都要到卯正三刻才能来，然后在这伺候着。”
卯正三刻？陶五小姐若有所思点头，屋内已经传来陶老太太的话：“谁在外面说话呢？”
陶五小姐扬声道：“祖母，我在这呢！”说着陶五小姐就掀起门帘走进去，陶老太太在丫鬟的服侍下裹着被子坐起身，看见陶五小姐走进就笑了：“五丫头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陶五小姐奔到陶老太太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地：“祖母，难道您不晓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陶老太太故意：“什么日子？吴家的，难道说是今儿有什么人来？”
吴嬷嬷已经笑着道：“老太太又取笑了，今儿呢，是四小姐和五小姐帮着大奶奶管家的日子。”
陶老太太微笑：“是啊，人老了，快记不清事了。五丫头，你起这么早，会不会难为你？”
“祖母，这会儿你怎么又心疼起我来了？”陶五小姐抱着陶老太太的胳膊不放手，陶老太太笑着拍拍她的胳膊：“好好，我们五丫头长大了，祖母很高兴，这会儿让祖母起来梳洗，然后呢，你们等你们大嫂子来了，就跟着她一起去。”
陶五小姐松开手，在床边认真地行礼：“是，祖母的吩咐，孙女记住了。”
陶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她的胳膊，丫鬟端着洗脸水走进来，玉芹也就拉着陶五小姐到外面去，吴嬷嬷亲自服侍陶老太太梳洗，陶老太太接过手巾叹气：“五丫头慢慢地好起来，我这心也安稳些。”
“五小姐会明白老太太的苦心的。”吴嬷嬷的话让陶老太太苦笑：“凉薄，人人都觉得我凉薄，可是他们不晓得，很多时候，必须凉薄，否则只顾着伤心，这家里还成个什么样子。”
“也许要很久以后，五小姐才会……”吴嬷嬷的话已经被陶老太太打断：“她明白不明白，我也不在意了，横竖那时候我也死了。”
吴嬷嬷还想劝说几句，但随即心中升起一阵难过，于是吴嬷嬷没有说话，只是照往常一样服侍陶老太太梳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