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搬离
这样说来是早就安排好了，李小姐没想到陶老太太这么坦诚，而且还是在陶太太去世前就定下了，见李小姐不语。
陶老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自然，你是儿媳妇，娶的是你婆婆，这样事情不好让你出面，到时候我出面来办。”
“这是祖母体谅孙媳呢。”李小姐急忙收起心中思绪，对陶老太太微笑着说。
陶老太太叹气：“哎，你婆婆在的时候，这些事何必我出来呢？偏偏，罢了罢了，你这几日都要忙，就不要过来了，等你五妹妹好些了，就让你四妹妹帮着你料理。”
李小姐应是起身，等走出陶老太太院子，李小姐才叹气，玉枝轻声问：“小姐，是不是娶续弦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不但定下来了，还说，这是太太知道自己重病，于是早早就定下了。”李小姐的话让玉枝啊了一声，接着就听到李小姐自言自语地道：“你说，做女人有什么意思，要做到滴水不漏，还要在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给丈夫挑好续弦才能去死，如此才能换来一句这是一个好女人的赞扬。”
“可是小姐，历来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况不是还有句话，叫什么，做人莫做女儿身，百年悲苦由他人。”玉枝的话让李小姐看着她：“我倒不晓得，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话？”
“小姐，小姐！”玉枝可不敢告诉李小姐说，这是自己听戏听来的，只能含糊地说：“这都是外面市井里人的话，入不得小姐您的耳朵。”
“可是，这样的话，竟然也是有道理的。”李小姐说完就笑了：“可笑我原先，竟还以为，我这样的出身，我这样的容貌，是足以能握住自己的悲苦，而不是，百年悲苦由他人。”
玉枝还想说一句，自来便是如此，但见李小姐的神色，玉枝不敢多说，只等着李小姐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李小姐才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五妹妹。”
玉芹正在灯下做针线，陶五小姐并没睡着，只是在那裹着被子发愣，屋内很安静，玉枝掀起帘子时候，正好听到蜡烛爆了一声。
都说烛花爆是有好事，可是这陶家，可是刚刚遇到丧事呢。玉枝心中想着，却听到陶五小姐已经轻声道：“这烛花爆，是不是想说，爹的喜事快到了。”
“五妹妹！”还不等玉芹安慰陶五小姐，李小姐已经走进屋里，来到床前对陶五小姐道：“男人家续弦也是常事，况且公公是做官的，等满了老太爷的孝，起复了，难道任上还能没有女眷？”
陶五小姐叹气：“可是为什么女儿家死了丈夫，就要守贞，不然就会被人笑话？”
今晚这是怎么了？先是李小姐问，这样做是对的吗？接着就是陶五小姐问这事，玉枝在心中嘀咕了这么一句，李小姐没想到陶五小姐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迟疑了下才道：“所以才有天地之间，男女不一样啊。况且天字出头是为夫，丈夫丈夫，就是女人的天。这女人没有了天，当然就不能去寻第二片天了。”
“所以这天，可以庇护许多女人，可以死了一个，再去寻一个，是不是？”陶五小姐的话让李小姐沉默了，说是也不对，说不是，那就更不对了。
玉枝急忙把手中的东西送到陶五小姐跟前：“五小姐，这是我们大奶奶，特地吩咐厨房做的燕窝，您先尝尝。”
“纵然在家千娇万宠，任意所为，等出了阁，还是要忍气吞声，看自己的天对自己是怎样，才能怎样，嫂子，是不是这样的？”
李小姐抱住陶五小姐：“五妹妹，你平常只是有些孩子气，怎么这会儿质疑起从古到今的道理来？”
“不然呢？”陶五小姐的眼越过李小姐，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今儿在这躺了一天，想了许多的事情，娘做人人人都赞好，祖母也是对她很满意的，可是她刚咽气，祖母就已经寻好了父亲的续弦，而且非常快，快的让我都反应不过来。嫂子，你说祖母是不是太过凉薄了。”
“祖母她并不是凉薄，她也是为了陶家，你看，这么大的一个家，还有那么多的小姐爷没有嫁娶，难道还要靠我一个人？”李小姐只能硬着头皮为陶老太太辩护，陶五小姐一双眼十分清明：“是啊，我知道这些道理，可是我也晓得，我的难过，是真的。”
“五妹妹，你先喝了这碗燕窝粥，然后歇下吧。”玉芹端过燕窝粥，陶五小姐不去接粥碗，只是对她们道：“你们都是知道的，知道这是凉薄，可是你们也不会说，因为这都是从古到今的道理，可是我这心里，就是难过啊。”
“难过就哭吧。”玉芹的话可以算得上石破天惊了，以至于李小姐冲口而出就是：“玉芹，你在说什么疯话？”
“心里难过，当然要哭出来，不然憋在心里难受，这是第一，第二，即便难过，哭了，可是也无济于事，第三，就算那些道理很不合理，可还是要照着那些道理行事，不然的话，在这世间就寸步难行，所以，除了哭一场，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着，玉芹眼里的泪滚珠样落下，李小姐没想到玉芹会这样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是啊，除了哭一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话音刚落，李小姐的泪也落下，陶五小姐这会儿却不哭了，她紧紧地抱着被子：“哭了，又有什么用呢？嫂子，姐姐，是不是以后，我都不能再孩子样了？”
说是似乎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但除了说是，再没有别的话语，陶五小姐长声叹息：“原来，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变。”
“母亲去世之前，把你托付给我，说，要我好好地照顾你！”玉芹伸手握住陶五小姐的手，陶五小姐定定地看着玉芹，过了很久才说：“谢谢！”
李小姐握住陶五小姐的肩膀，想要安慰却无从说起，毕竟，她们都不过是未满二十的人。
第二天一早，玉芹起来时候，就看见陶五小姐换好了孝服，神色严肃地站在那里，她的眼下依旧有泪痕，但比昨日要好很多。
“你起来了，我……”玉芹急忙拿过一边的衣服穿上，陶五小姐努力对玉芹露出笑：“娘没了，我该懂事了，姐姐，这会儿，你陪我去灵堂吧，我该给娘守孝，该尽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只知道伤心，只知道难过。”
“其实，你……”虽然这一切都是玉芹想要陶五小姐做到的，但此刻玉芹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握住陶五小姐的手想安慰她。
“姐姐，我知道，你是说，大家都会体谅我的，毕竟我是娘的娇女儿，可是我该长大了，我不能再靠大家的体谅过日子。”陶五小姐的眼里都似乎没有光，玉芹轻叹一声：“既然如此，我陪你去吧。”
“谢谢，你的确很好，比我好，不然的话，娘也不会寻你做义女。原本我很不满，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玉芹只觉得陶五小姐的手心冰冷，她这样装出来的坚强还能维持多久，玉芹并不知道，所能知道的，只有陪着陶五小姐往灵堂去，不能揭穿。
陶太太的丧事办的很盛大，陶五小姐也克尽做女儿的职责，守灵，烧纸，哭泣，甚至于很多时候，众人劝她歇息一会儿，她都不肯，只说这是自己最后能为陶太太尽的心，这样的表现让来吊唁的林太太又搂着陶五小姐哭了半天，说陶五小姐这样，死去的陶太太也安心了。
而陶老爷要娶续弦的事情，并不能瞒住众人，这次陶太太去世，吴家那边派来帮忙的人明显比原先要多，这是吴陶两家更为亲厚的表现，于是也有那想做媒的人悄悄地不说话，这样看起来，陶老爷的续弦，就是出在吴家了。
在众人各自的心照不宣中，陶太太在数日后出了殡，服侍她的人，也把屋里那些东西收拾起来，该放进库房的就进库房，该交给陶五小姐和玉芹收起来的就交给陶五小姐和玉芹收起来，这些事情，都是玉芹陪着陶五小姐在做。
这天陶太太房间都收拾完了，只剩下空落落的几样家具，陶二娘子带着人清点一遍，把门给锁上，抬头陶二娘子就看见陶五小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陶二娘子不由吓了一跳，上前对陶五小姐道：“小姐怎么来了，您……”
“听说，我和四姐姐都要搬到祖母那边？”陶五小姐缓步往上房走去，走到门前，伸手去抚摸那把锁。
陶二娘子亦步亦趋：“是，那边的屋子都收拾好了，比这边要大呢，老太太还说，您和四小姐陪着，日子都会比原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