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心事
“什么叫我比你们多活了好些年，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玉芹的话又让陶三小姐发愣了，玉芹还想再打趣陶三小姐一句，陶三小姐已经道：“是啊，旁观者清，玉芹啊，你还是没有把我们，真的当你姐妹。”
“谁说的，三姐姐在我这里，就是我姐姐。”玉芹伸手握住陶三小姐的手，陶三小姐回神过来：“是啊，我非要问清楚，就是我的不是了。方才我过来时候，想到昔日二姐姐还在闺中时候，这三间屋子多么热闹，可是二姐姐出阁了，五妹妹先是搬来给你住，接着又被母亲带到身边，另外两间屋子空荡荡的，似乎那些欢声笑语，那些争吵都没发生过一样。”
玉芹不由环视自己的屋子，原本这里还多了一张陶五小姐的床，玉芹只觉得屋子拥挤不堪，现在呢，陶五小姐已经搬走，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走了，这屋子怎么就显得那么空呢？
而等陶太太过世之后，她的上房是会被关锁起来，还是在不久之后，有新人住进来，毕竟陶老爷还不到五十，续弦也是很平常的事。只是玉芹无法想象，别的女人做陶太太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还是会那样笑着，那样宽容大度，那样地……
玉芹轻叹一声，陶三小姐以为是自己的话勾起玉芹不愉快，拍了下玉芹的手：“好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那些东西已经送了来，还说给你和五妹妹准备的那些，都锁在库里，等着以后呢。”
仿佛还有许多时光，仿佛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同这时光永远不会过去一样，玉芹看着自己方才写的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八个字呢？
陶太太的举动异常，引起陶府里不少人的议论，但是大家都知道规矩，于是就在这种有些诡异的，人人都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但人人都装作没有事情发生的气氛中，日子照常过去，李小姐也已经把节礼送去，预备好中秋节的家宴，而在八月十四那天，吴家来了几个人来送节礼，随行的还有一位陶老太太的远房侄女，陶老太太见了这个姑娘，十分喜欢，留她在自己身边住几日，说等过了节再把人送回去。
老姑太太的话，吴家的人自然不会反对，于是这位吴小姐就在陶家住下来，算起来这位吴小姐也是表姑，陶家的小姐们都过来见这位表姑。
吴小姐闺名芳若，虽说因爹娘去世的早，她守了六年孝，出孝后依着叔叔婶婶过日子，难免耽误了年华，但还是个大方的姑娘。
看见吴芳若的第一眼，玉芹就确认了，这位只怕就是陶老太太看重的，要给陶老爷的预备续弦，当然因为陶太太现在还活着，陶老太太为了自己家侄女的名声，也不会公开说出，只会说是借侄女在这里住几天。
陶五小姐是一点也猜不出陶老太太的举动的，见吴芳若对自己问长问短，陶五小姐也就很高兴地和她说着，正热闹间，丫鬟来报陶太太来了。
陶太太走进时候，吴芳若正在和陶五小姐说话，陶太太不由停了停看着她，阳光照在吴芳若的脸上，显得她皮肤白皙笑容甜美，虽说年纪稍微大了点，可是陶家要找的，不就是这样年纪大，一进门就能当家的？
陶太太在心中评点一番，这才走上前对陶老太太道：“方才事情忙，表妹来了也没立即过来，是做儿媳的不是。”
陶老太太对吴芳若十分满意，但也要看陶太太的意思，听了陶太太这话，陶老太太就笑着道：“你忙也是平常事，来，这是你表嫂，快些见见。”
吴芳若已经站起身对陶太太行礼：“表嫂好！”
陶太太急忙携起吴芳若的手：“快起来。”说着陶太太就上下打量着吴芳若，这被亲戚家女眷打量也是平常事，吴芳若面上笑容没变。
陶太太打量过了这才把吴芳若送到陶老太太身边坐下：“好端庄大方，果真是老太太家的孩子！”
陶太太这话让陶老太太放心了，她握住吴芳若的手：“是吧，我也觉得这孩子不错，只可惜爹娘去的早，没给她定亲，耽误了。”
“这也是各人的命。”陶太太说着就让丫鬟上前，陶太太把丫鬟端着的一对金镯拿过来：“匆促之间，难能为礼，这对金镯你带着玩吧。”
吴芳若见这对金镯宽约半寸，上面雕满了花纹，还镶了宝石和珍珠，不入手就知道这对金镯肯定很重，于是吴芳若急忙道：“如此重礼，表嫂您……”、
陶老太太见陶太太拿出的是她嫁妆之中最心爱的一对镯子，知道这是儿媳十分满意的表现，于是对吴芳若笑着道：“让你拿着就拿着，都是一家子，若你推辞就是不给我脸了。”
无缘无故地给这么重的一份礼，吴芳若心中迟疑，但还是伸手拿了镯子，对陶太太道：“多谢表嫂。”
“虽说你是表姑，但和这些侄媳妇表侄女年龄也差不了太多，就和她们说说话吧。”陶老太太笑盈盈地吩咐，吴芳若更感惊讶，但还是应是起身和小姐们说话去了。
“这个表妹很不错！”陶太太知道陶老太太想听的是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陶老太太听到这句话，脸上笑开了花，握住陶太太的手拍了拍：“我也很喜欢这孩子，哎，年纪大了，就……”
陶老太太说话时候，感觉到手心的异样，陶太太的手骨瘦如柴，甚至已经有骨头咯着自己手心的感觉。陶老太太不由看向陶太太，虽说陶太太依旧装扮，神色自然，但那脸明显瘦了很多，脂粉之下，是那遮不住的病容了。
“你也该，好好地保养保养……”陶老太太的话终究化成一声叹息。
陶太太低头，好好地保养保养，这个时候，再保养也于事无补了，陶太太和陶老太太相对无言，那边的吴芳若和小姐们却是欢声笑语。
吴芳若虽然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但她因着父母双亡，很早就要料理家里的事情，因此和普通的闺中女儿比起来，见识上要多了些，只说了几句，就引起众人的惊呼。玉芹坐在那里，看着吴芳若的笑，又见陶五小姐亲昵地靠着吴芳若的肩，如果陶五小姐知道，吴芳若是陶老太太属意的续弦，那陶五小姐这会儿的笑声还会不会这么甜？想着，玉芹心中就有些难受起来，陶三小姐察觉到玉芹的难过，伸手过来轻轻地握了玉芹的手一下。
玉芹抬头看向陶三小姐，勉强露出一丝笑。做到像陶太太这样又如何呢？儿女双全，婆婆称赞，在外人瞧着和陶老爷也是举案齐眉，众人羡慕。可是就算快要死了，都不能任性，而是要妥帖地把一切都准备好，甚至连丈夫的续弦都看好，如此才能得到长辈的赞许，做到这样完美又如何呢？熬干了心血，也不过只是换来别人的一声好字。
玉芹站起身，对吴芳若道：“表姑宽坐，我去看看老太太和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表姑，我这个四姐姐是最小心不过的了，您再和我讲讲，说去上香时候，是什么样子。”陶五小姐对吴芳若语带撒娇地说着，吴芳若含笑对陶五小姐讲起来。
她们的欢笑声传进陶太太耳中，陶太太轻声道：“也好！”
“若是，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陶家着想。”陶老太太的话让陶太太微笑：“老太太，谁不是为了陶家好呢？况且，知根知底的人家，又能和小姐们相处的好，那比别人要好很多。”
陶太太只觉得每说一个字，心里都有血渗出来，但陶太太还是要说，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做的很对，而不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这些，就觉得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你……”陶老太太刚说了一个字，就见玉芹从里面走出，于是陶老太太调整话语，对玉芹笑着道：“四丫头怎么出来了？你们女儿家也该在一起亲香亲香。”
“孙女只是想起明日就要过节了，祖母和母亲身边，也不能没人服侍。”玉芹顺口说着就坐在陶老太太身边，陶老太太伸手握住玉芹的手：“果真不错，只可惜，你来我身边的日子太短，要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才好。”
玉芹对陶老太太微笑，眼角已经看到陶太太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忧伤，陶家，缺了谁都可以，没有谁是不可缺的，只要迅速找到填补的人就可以了。陶太太心中想的或许就是这些。玉芹努力对陶太太露出笑：“母亲，三姐姐再过几天就要走了，您……”
“你们各自嫁娶了，我的心事就了了。”陶太太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不要去想自己的事情，嫁了人，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该要把自己藏起来，而不是把自己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