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憧憬
“都红了，擦药膏没有？”陶老太太拉住玉芹的手，一脸的关切。不管这关切是真心还是假意，玉芹都要有所表示，因此玉芹忙道：“多谢老太太记挂着，方才已经寻了药膏擦了。”
正好这时候吴嬷嬷给陶老太太撕好野鸡腿上的肉，玉芹急忙拿起碟子奉到陶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孙女没什么可敬您的，也只有借花献佛了。”
“好，好，这样乖巧聪慧，这才是我的好孙女。”陶老太太拿起筷子含笑把肉吃了，众人又继续开始用饭。
玉芹没什么心绪吃，只又喝了一碗汤，吃了两口饭就漱口，等到众人都用完饭，陪着陶老太太说笑一会儿，众人也就往外走。
玉芹带着人走出陶老太太屋子的时候，听到后院传来隐约的哭声，怡人轻声道：“这听起来是素娟的哭声，她平常也是聪明的，这会儿怎么就这么地……”
怡人的话没说完，玉芹已经轻声道：“我知道的，她只是不服气。”
“在这府里，不服气的人多了，只是谁有多大的福气，那是上天注定的，难道她不服气惹出错事来，还是对自己有好处吗？”怡人的话让玉芹也笑了：“是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是……”
“四小姐，您也别觉得老太太方才的做法太不近人情，若……”怡人毕竟是陶老太太赏的，说话做事都要为陶老太太辩解几分。
玉芹已经道：“我能明白老太太的做法，素娟被赶出，根并不是在今日这一碗汤泼在我裙子上，而是在大爷房里时候，就已经种下了。”
下人们之间的争执，玉芹相信上面的主人是看的明白的，但有些争执是无伤大雅的，而有些争执却是不能存在的。素娟和玉枝争通房丫鬟的位置，这是允许的，但若因为争这个，对主人们起了轻视的心，这是不允许的。
而素娟就是错在这一点，对主人们起了轻视之心。既然玉芹说着，怡人也没有再说，哭哭啼啼的素娟已经被她娘从后院拉着出来，身后还跟了个背包袱的小丫鬟。
看见玉芹在这里，素娟的娘急忙走上前对玉芹行礼：“四小姐，全是我这丫头做错了，惊扰了四小姐，还求四小姐大人大量，不要记得我们家的错。我这就把这丫头带回去好好管教。”
玉芹也没见过素娟的娘，既然她这样说，玉芹只对素娟的娘微微点头。
能得到玉芹的点头回应，对底下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事情，素娟的娘又给玉芹行礼，就回身扯着素娟的袖子：“快走快走，这会儿知道哭了，那会儿怎么不好好地服侍。”
素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看了眼玉芹，明明都是一样的人，甚至于她的出身还不如自己，为什么她就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成为陶家的小姐，甚至还有那个玉枝，她也能高高地飞上枝头，而自己就被逐出了府。
玉芹看见素娟眼中的不甘心，这也是很平常的事，玉芹带着怡人往另一边走去，素娟的娘见女儿不走，急忙道：“赶紧走赶紧走，难道你还想给我惹上别的事？”
玉芹走出好长一段，才回身看向素娟母女离去的方向，从此之后，就再没机会看到素娟了，这个初见时候骄傲的，美丽的少女。而她的命运，从头到尾都是握在主人们手心，悲伤的是，自己的命运其实也是握在主人们手中的，即便是现在，成为陶家小姐，也是如此。
素娟被逐出这件事，并没掀起什么波澜，没有了素娟彩娟，这宅里还有彩琴怡人素人，还有那么多丫鬟。而玉枝，在第三天换了妇人衣衫，被李小姐带着来给陶太太行礼。
玉枝脸上带着娇羞，陶太太自然也要说上几句要玉枝好生服侍陶大爷，休要辜负李小姐的话。玉枝一一应是，陶太太又赏了两匹料子，玉枝双手接过料子，站起身的时候，露出一个喜悦的笑，从此之后，自己就真的不一样了。
等李小姐主仆走了，在里屋的陶五小姐才跑出来：“娘，其实您不是太喜欢大哥纳妾的。”
“这男子家纳妾也是平常事，不过做男子的，总要建功立业，然后才能提到其他。”陶太太淡淡地说着，陶五小姐哦了一声：“可是……”
“可是书上说，做女子不能嫉妒，女儿啊，这里有个道理我要说给你听。”陶太太伸手摸一下女儿的脸，语气变的郑重。
陶二小姐正好带着妹妹们进来，听到陶太太这话就笑着道：“母亲要说什么，女儿们也想听听这个道理。”
“我说的是，虽说书上说做女子不能嫉妒，要宽容大度，可你们知道吗？第一等的好夫妻是夫唱妇随，彼此忠贞。”陶太太的话让陶三小姐眼睛发亮，陶太太看一眼陶三小姐：“可是这样的好夫妻，有时候是要看各自的命的，如此才有第二等好夫妻，那就是男子尊重妻子，纳妾也好，有宠也罢，都要禀过妻子才行。”
“这么说，爹娘哥嫂，都是第二等好夫妻了？”陶五小姐的话让陶太太微笑：“是啊，也算是第二等好夫妻了。”
“那母亲，第一等的好夫妻，您见过吗？”陶三小姐忍不住问出，陶太太轻声道：“我这一生，只见过一对这样的好夫妻，身处富贵从中，自然少不了那投怀送抱的美人，可是丈夫能看不见这样的美人，妻子能不顾众人非议，和丈夫携手共度。”
“娘，我们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吗？”陶五小姐问出这几位小姐心中的话，陶太太微笑：“五丫头，你做不了这样的妻子，你受不了别人议论的委屈，你会发怒，你做不到这样的人。”
陶五小姐的唇嘟起，陶太太拍拍她的手：“好了，不过是随便说几句，怎么就扯了这么多。不管是到哪一步，娘啊，愿你们人人都能有好姻缘。”
陶二小姐急忙带着妹妹们起身：“多谢母亲教诲。”
陶太太说话时候，玉芹在她眼中看见一丝怅惘，仿佛是在追忆什么，接着那丝怅惘就消失了，代之的是释然。
“做人，最要紧的是不后悔，母亲想说的，是不是这个？”玉芹突然说话，陶五小姐看向玉芹的眼中有些不满，陶太太已经笑了：“是啊，这才是我今儿说这话的意思，你们都要记住，不管什么选择，后果都是你们要担着的，世上两全其美的事太少了，最要紧的是，选了什么都不要后悔。”
“娘就是喜欢夸四姐姐。”陶五小姐撒娇地往陶太太怀中钻去，陶太太拍拍她的背：“有道理的我就夸，那你前几日还为彩娟被我送出府不满呢。”
“现在我明白了，娘，如果纵着下人们，有时候并不是宽厚仁德，而是给自己，给自己……”陶五小姐又卡在那里说不出来，陶太太放声大笑：“等你以后慢慢地想，想明白了就好。”
陶五小姐又有些不依地往陶太太怀中钻去，玉芹从陶三小姐脸上也看到羡慕，能在娘怀中撒娇，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是这个世上，能有这样福气的人，其实并不多，特别是长大之后，还会有几个人能在娘怀中撒娇而不被别人笑话呢？
过了正月，陶二小姐的喜日子就在眼前了，于是虽然先生已经回来教课，可是学生之中少了陶二小姐，而且小姐们也只上半天了，剩下半天要跟着陶太太整理陶二小姐的嫁妆，还要陪着陶二小姐说话，好排解她将嫁之前的忧虑。一时大家都各自忙碌，而陶五小姐是最忙碌的，也许是陶太太发现自己这个女儿有时候实在太过娇惯，决定要把女儿好好地教出来，于是这次陶二小姐的各种嫁妆，都叫陶五小姐亲手清点，陶五小姐叫苦不迭，每晚回去都已经很晚。
这天陶五小姐又在那叫苦，玉芹笑着道：“你这才忙几天，可是母亲每天都忙碌不停，你可想过这个？”
“可是我每次都觉得，只要寻娘，娘就会出现在我眼前，并不觉得娘忙碌啊！”
玉芹不由微笑：“那是因为母亲很疼你，现在对你这样，也是很疼你。”陶五小姐不由愣了下：“是吗？我原先怎么从没想过这个？”
玉芹拍拍陶五小姐的肩：“慢慢想吧，也许要等到你出阁之后，你才会知道，母亲对你的体贴。”
“你……”陶五小姐还想反驳几句，玉芹已经躺在床上：“夜了，赶紧睡吧，后日就是二姐姐出阁的日子了。”
“那你说，我们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就在玉芹以为陶五小姐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对玉芹问出这么一句，玉芹没有回答，嫁给什么样的人？原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做丫鬟的，要嫁给谁爹妈都无法做主，更何况是自己呢。而现在做了三个来月的陶家小姐，玉芹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横竖，都会嫁给差不多一样的人家。”玉芹的回答在陶五小姐看来，简直就是搪塞，她有些不满地说：“我想要嫁一个，娘那天说的，第一等好夫妻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