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丫小姐
“这些不过是孙女平常瞎琢磨的，能得老太太赞誉，孙女也很欢喜。”玉芹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陶老太太伸出手，把玉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原本我想了很多的话要和你说，毕竟陶府不是那种小户人家，发家也有四五代了，老祖宗们建的基业不易，但要败起来，别说出几个败家子，就算是出嫁的女儿们中有几个做的不好的，那也是有辱门风的。谁知你竟有这样的见识，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太太想说什么，尽管说，孙女也会好好地听。”陶老太太这话让玉芹放心下来，这从天上掉下来的身份，给自己带来庇护的同时，定然也会带来更多责难，而现在只要得到陶老太太的肯定，起码在这宅院之中，就不用担心别的了。
陶老太太笑了：“我能对你说些什么呢？今儿去服侍你的人，朱家的是你太太的陪房，同喜同贵也是服侍你太太的人，你太太这样安排，用意何为，你心里也明白。”
“是，这是母亲对孙女的爱护。”果真服侍的人全是陶太太安排的，而没有陶老太太安排的人，看来陶老太太对自己成为陶家小姐还是有几分不满的，希望今日这番话，能打动陶老太太，让自己在这后宅，得到庇护。
果然陶老太太点头：“你这孩子，说的话每一句都能打到人的心坎上，这还真是太难得了。也罢，我既然没有什么送你的，就送你个人吧。”
说着陶老太太唤了声来人，几个丫鬟就走进来，陶老太太笑着指了一个丫头：“这丫头名唤怡人，跟了我八九年了，现在去服侍你吧。”
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即便玉芹不认识，也见过，这怡人已经上前对玉芹行礼：“给四小姐请安。”
“怡人姐姐请起，你是服侍老太太的人，从此之后对我多些提点。”玉芹急忙扶起怡人，怡人见玉芹倒没有拿班作势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时就站到玉芹身后，吴嬷嬷走进来，对陶老太太道：“舅太太已经回去了，老太太，是叫她们都散了吧？”
“散了吧，都这会儿了，也各自歇息了。”陶老太太见玉芹这么受教，心中也很满意，对吴嬷嬷吩咐着。
吴嬷嬷眼尖，看见玉芹身后站着怡人，对怡人微笑：“恭喜了。”
吴嬷嬷恭喜的是怡人而不是玉芹，可见这人的聪明处，玉芹心中暗忖，但还是对陶老太太行礼后这才带着怡人离去。
同喜带着斗篷和手炉等在外面，看见怡人跟着玉芹走出来，同喜不由有些讶异，但很快同喜就笑着道：“怡人姐姐，你这是跟了四小姐？”
“是，老太太方才吩咐的。”怡人倒很大方，帮着同喜给玉芹穿好斗篷，又把手炉给玉芹放好，含笑解释。
“四小姐，怡人和大奶奶身边的素娟姐姐，是亲姐妹。”同喜解释着，玉芹哦了一声：“我竟不知道呢。”
“只是……”同喜想再解释几句，但又咽下了，哪家后院的管家人等，只怕都有一些事情，同喜既然不说，玉芹也不会再问，回到院中，陶太太的上房还亮着灯，玉芹停了脚步，命同喜去询问门外守着的丫鬟，还要进去给陶太太请安。
陶太太刚哄好了陶五小姐，就听到丫鬟来禀告，陶太太不由点一下自己女儿的额头：“瞧瞧，人家是怎么做的，你倒好，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还说你爹做事不公平。我被你吵的头都疼了。”
“爹爹这事做的，原本就荒唐。”陶五小姐撅着嘴不满地说，陶太太不满摇头：“你祖母讲的，你都没听见吗？等会儿进来，你要叫她姐姐。”
“什么姐姐，还有，别人口口声声四小姐，我瞧啊，倒不如叫丫小姐，丫头出身的小姐。”陶五小姐的话正好被玉芹听到，玉芹不由愣了下，陶太太心中不赞成陶五小姐的话，但还是对玉芹笑着道：“你五妹妹啊，跟孩子似的，这会儿还在我跟前撒娇。”
“能在母亲跟前撒娇，是五妹妹的福气呢。”玉芹已经收起思绪，走上前对陶太太行礼，陶太太不由叹息：“是啊，还是没出阁的时候才能在娘怀里撒娇，等到出了阁，别说自己不好意思，就是外人看着也不像。”
出阁？出阁前后，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吗？玉芹不由想起曾经娇憨的李小姐，还有面前的陶太太，方才的陶老太太，她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老的，年轻时候是不是也曾青春爱笑，也曾在母亲膝下撒娇。
玉芹愣在那里，没有接陶太太的话，陶五小姐不由鼻子中哼出一声，果真就是装出来的，这会儿不高兴就摆在脸上了。
陶五小姐这一声哼倒让玉芹回神过来，于是她笑着道：“是啊，等以后，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陶五小姐这会儿才从陶太太怀中直起身，但还是卷着帕子，眼从玉芹身上瞧来瞧去，不晓得是在想什么，陶太太觉得这对话着实有些无味，对玉芹和陶五小姐道：“你们下去吧，你们小姐妹，年龄相近，以后定有许多能说的。”
和她？陶五小姐登时就不高兴起来，和一个丫小姐能有什么好说的，是说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她所能知道的，不过是怎么服侍人，怎么讨主人们的欢心，怎么攀高往上，至于那些风雅的事情，她当然什么都不晓得。
“母亲的意思，女儿知道了。”玉芹晓得，不管陶五小姐对自己丢多少冷脸，在陶太太跟前，是一定要做出姐妹和睦的样子来，至于陶五小姐不愿意和睦，那只能由自己这边和睦了。
玉芹的表态陶太太很满意，于是她点头，示意她们两个出去。
等一走出屋，陶五小姐就收起面上笑容，甩着帕子让自己的丫鬟赶紧跟自己走。
“小姐，五小姐原本不是这样的。”同喜当然看到陶五小姐的排斥，担心玉芹生气的她上前安慰，玉芹倒笑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感到委屈，再平常不过了。我们回去吧。这几日也累了，今儿早早歇着。”
玉芹的不生气同喜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不管真假，这会儿都只能当真的听，于是同喜和怡人陪着玉芹回去，回到屋中，喝茶换衣服梳洗，这些服侍的事情玉芹都是熟悉的，只是现在被服侍的人变成了自己，当帘子被放下，玉芹躺在被熏的香香的床上，盖着缎背，听着陪床的丫鬟从踏板上传来的呼吸声，玉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地走下去。
至于别的，不管是丫小姐还是庶小姐还是嫡小姐，不都一样要过吗？玉芹翻个身，不管怎样，气恼的该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玉芹早早歇下的消息，陶五小姐很快就知道了，她有些生气地对陶二小姐道：“二姐，你瞧瞧，她睡前也不去做什么风雅的事情，说睡就睡了。”
陶家另外两位小姐是来安慰陶五小姐的，谁知就听到这么一番话，陶二小姐不赞成地摇头：“你可不能这样说，要这样说，你我……”
“又是要把她当姐妹那套话，她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姐妹了？她什么都不会，服侍人的事情倒做的不错，不然也不会做了陪嫁丫鬟。”陶五小姐当着姐姐们的面，比对着陶太太要少些拘束。
陶三小姐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你就编排出什么丫小姐的话来了？”
没想到两个姐姐已经知道了，陶五小姐啊了一声就道：“难道不对吗？”
“你的话，没有什么不对，不过你可曾想过，你这句话，却是把爹娘祖母放到什么地方？”陶二小姐这会儿是事实上的长姐，自然要管教妹妹们，陶五小姐的唇撅起：“反正，祖母说了，娘也这样教了，说面子情要顾忌，我也就只面上对她笑，至于别的，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我还要对她亲热？”
在座的人，唯有陶三小姐是庶出，她娘是陶老爷的一个通房，陶三小姐刚生下不久就没了，因此陶三小姐从小也是跟在陶太太身边长大，这会儿陶五小姐说了这么一句，陶三小姐就难免想起这嫡庶之别来。
陶二小姐见陶三小姐神色微微一变，晓得自己妹妹口无遮拦，原本想说的是玉芹，谁知倒把陶三小姐说在其中了。于是陶二小姐伸手拍拍陶三小姐的手，陶三小姐回神过来，对陶二小姐道：“二姐姐，我……”
陶五小姐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抱住陶三小姐的胳膊：“姐姐，我说的不是你，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你我虽不是一母，却是一父所出，我，我怎么会对你只有面子情呢？”
“知道，知道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在我们跟前还好，在别人面前可不好，以后你可要告诉丫鬟们，什么丫小姐的话啊，就别传了。”陶三小姐回神过来，当然也要拿出做姐姐的款儿，笑着说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