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是骡是马
少年对此可有可无,他抬头瞧着青年淡淡的说好,闵鸿在一边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唐苏却遭雷震。
一种来自外部的力量使她打了个哆嗦,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承想刚一起身,便是眼前一黑。她只觉得摇摇欲坠,身上忽然失了力气。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鬼使神差地看向少年,对上一双探究而关心的瞳子。
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幅面孔熟悉而陌生。
闵夙端着一碗热汤,面上一派沉静:“喝药吧。”
以往稀碎的掠影片段在眼前织成一幅半残的画卷,她看着这个面容陌生却无端让她觉得熟悉的青年,心脏一下一下拍打着,似要从窄小的胸腔跳出去。
闵夙把瓷碗放到桌上,朝着床上的女人解释道:“你昏迷了好些日子,未曾进食肠胃受不了油腻的食物。”
闵夙照旧穿着他那身稀奇古怪的衣服,大概因为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眼底泛着青黑,面色也过白,但他神情奇异地温柔,与前段时间那般爱逗弄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这人叫闵夙,他是否就是回忆中的那个人?
她说不清回忆从何而来,在她印象中,和褚老头相遇并不是在那处,自己的确找过外祖,但并未遇见那个少年。
她抬了抬眼皮,始终无法否定那段栩栩如生的记忆。
如果记忆是真的,褚老头为何从未与她提过少年下落,自己又为何把那人忘了干干净净?
唐苏握紧拳头,极力从这幅看似正常的画面中找到答案。
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问道:“我昏了多久?”
男人道:“三天。”
闻言,她精神不免有些恍惚。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片段是她从船上坠落,喉咙干涩粗粝的感觉告诉她那并不是梦,如今已经到了晚上,屋外只点着零星几盏灯,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富有烟火气,她朝着微开的窗户望出去,沿缝隙爬进来的风清淡中夹杂着炮仗的刺鼻味,爆竹的声音有些远,他们现在应该在较为偏僻的地方。
唐苏忍不住又压了呀手指,余光中男人背脊挺得笔直,由于逆着光,她瞧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能从暖黄的烛光中察觉到他心情还算不错。
她没有刻意去看对方,脑中飞快想着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晃神,因而没有注意到男人已经走过来了。
男人越走越近,就在靠近她的一瞬间,他和缓的嗓音极低极低响起:
“萧红?”
她呼吸一滞,仿佛被人猛地从无边空茫中拉出来一般,整个思绪都颤了颤,不自觉地揪紧被子,神经紧了又紧。
他们分明站的很近,她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男人低下头,他似乎有些迟疑,发觉她的异常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不起来喝汤么。”
唐苏的手指微不可见顿了顿。
男人似乎确定了什么,倏尔笑了起来,“熬了有一会儿,凉了不好喝。”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唐苏垂着首,慢慢抬起头与男人重新对视,“我没力气了,麻烦你端过来吧。”
她的确没什么力气,昏迷了好几天都未曾进食热汤热水,现在能坐起来还是靠着那身内力扛着,唐苏一直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和肚子过不去,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反抗。
不管男人有什么意图,救了自己是事实。
身体还很僵硬,她勉强锤了锤床板要下床,可她低估了自己的身体,才刚把腿放到地上就是一阵脚软,胸口也闷得慌,好似随着她的动作,有什么脏东西瞬间顺着血管传遍全身。
“坐好。”男人并不是惯会照顾人的样子,半强硬地把她按回了床上,唐苏一边胳膊被他握着,就在坐回去的一瞬间,她的手莫名来了力气,又鬼使神差地挥了一下,啪的按到了他脖颈处,顺着流畅的下巴弧线划到耳后。
手指就这么穿插进了对方的耳后黑发中,顺滑的手感让她又是一愣,她刚醒过来,反应并不很快,直到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扯远之后,才回过神,瞬间后退半个身步,哐地撞到墙上。
她吃痛,但尚能忍耐,咬着唇将呼声吞回腹中。
大约没想过她还有力气捣乱,男人手里的热汤也随之摔落在地,瓷碗不经砸,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她仰头去看对方,觉得男人额头正在突突地跳。
男人盯着她捣乱的手臂,神情平淡地掀掀唇瓣,“还有力气打人,看来也没那么饿。”
“抱歉。”唐苏拧紧眉,“我也没想过……”
“行了。”男人叹了口气,淡声道:“锅里还有,我去盛。”
收拾了一地残骸,走之前男人又把她拉起来,背后塞了软垫安顿好。
他的头发极为柔顺,乌黑发亮也没有分叉,动作间牵动发丝在她面上刮了又刮,只留下轻微的痒感。但奇怪的是,他的面颊却不像头发这么顺滑,光泽度也得打个折扣。
她心里怪怪的难受,强自把注意力引到别的地方去。
指尖存着异样的触感,唐苏忍不住搓了搓,始终摸不透那个让她觉得奇怪的点。
天黑的要比想象中的快,屋外的动静渐渐散去,间或听到零星两声狗叫,男人走开许久都没回来,她靠在软垫上,熟悉的疲惫困倦感再次冒上心头。
她似乎还梦见了什么,如同漂泊的孤萍在波涛上起伏,任着风吹雨打,身世浮沉,刚被水冲上岸,没走两步又如同进了火山,那点水汽很快就被蒸发地一干二净,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她能体会到冷热,也能尝到窒闷与痛感,可她却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丝毫动弹不得,她挣扎着要醒过来,到最后也不知是怎么从梦境里走出来的,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全身酸痛的厉害,较之之前更深,仿佛跑了异常万米的马拉松,连动动手指的力也没有。
她勉强转转眼珠,发现地上的水渍未干,这说明她并没有睡多久,可男人依旧没有回来,空荡荡的居室只她一人。
她缓了缓,又张望了一会儿,终于算是清醒了。
落水,昏迷,噩梦,和一个没由来接近她的男人。
男人姓闵,加上这些日子的异常举动,唐苏心里头慢慢回过味,砸吧着嘴皮子主动喊了男人的名字。
是骡子是马,总得溜溜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