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人证物证
但杨延朗没有明说,皇帝又在那儿坐着,他不发话,殿内无人敢看向穆晏海,只除了唐苏这个胆子大的。
似能洞察唐苏心中所想,他轻飘飘掠了眼唐苏,目光寒凉无比,直叫边上看着的文臣浑身发冷。文臣忙低下头,竖起耳朵听杨延朗所辨。
唐苏抿着唇,低头不语。
“……对外只说唐武狼子野心,取得奸臣信任之后,他自持揭发唐家有功,以极快速度接手神武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纪,或是违反军纪,或是打砸烧抢,或是奸淫民女,几乎清退了绝大部分与将军亲近的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卑职若有虚言,万死不足惜!”
杨延朗一口气说完,几个武将皆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他此话为真,当时孙其骁不过是个小队长,不敢想象他能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私摹将军笔迹,伪造叛国书信,有中立的人看向孙其骁,不同于方才的激动,被皇帝提醒过后,他现在只是交叠双手,面色平淡,仿佛杨延朗指控的人不是他一样。
刑部尚书早已听得冷汗涔涔,从腰间抽出巾帕擦了擦脸,颤声道:“你所言不过一面之词,谋逆大罪,不说五马分尸,就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你可有证据?!”
“自然!自唐家搜到的书信,便是铁证!将军用度皆与将士同等,日期上的时间,军营中根本没有相应的纸张!再者,将军的字迹如何,诸位一看便知!”
唐家抄来的那些东西全放在刑部的档案室妥帖保存,皇帝是早就看过的了,但群臣并没有,包括唐武的旧部。如今他既然提出来了,那些不见光的东西总算要重现天日。
听他这话,孙其骁下首一个军官冷笑:“若换成是我,卖国的行当,又怎会用普通纸张?”
另个文官颔首:“臣认为,将军此话说得在理!”
既然提到这事,皇帝也不藏着掖着,他眼神一转,小太监端着锦盘上来,将书信一一递给上手官员查看。
时隔五年,唐苏才算是真正看见将唐家害到如此境地的玩意儿。
纸张淡黄,应以青檀为材,是上好的料子,但凡挑剔些的文人都爱用,放到唐武这个糙汉子头上真真是暴殄天物,尤其搭着大逆不道之言,叫人望而生畏,心惊胆战。
当年皇帝虽抓了人,但并没有将书信公之于众,因而市井上才多了这许多的传言。如今杨延朗玩的这一出,怕是要将唐家彻底钉死在地底。
难怪皇帝愿意将他带到宣政殿当面对质,难怪皇帝方才不许孙其骁反驳。
众人对着上头狂狷放肆的语言面面厮觑,将书信一一递过去,挨个看了,纷纷低头咋舌。
书信份数有限,但唐苏还是分到了一张,纸上颠倒潦草,的确很像她爹的手笔,但也只是像而已。
才看一眼,她就已经确定,这东西,绝对不会是唐武写的。
皇帝目光扫向唐苏:“唐苏,你可认得唐武的字迹?”
“内容确为谋逆,不过——”她脸沉了沉,回道:“可这字迹,草民不认。”
唐苏上前道:“陛下明鉴,草民的父亲不会板书,父亲多年来的奏折皆是母亲与军师代写。书信上的字迹虽像,但从细微处可以看出,勾撇横捺皆有笔锋,这书信是非父亲所写!应是学过书法的人,偷偷练了写就的!”
有人在前面补充说:“即使笔迹不对,或许是他故意为之。唐武这些年都找人代笔,恐怕是藏拙。”
唐苏反问:“藏拙也不必将字写的这么烂,我父亲若是卖国贼,又有心计能隐瞒这么些年,怎会不知,他若将字写的漂亮些,日后被发现了,反而容易脱身?”
那人又道:“或许,他也想到日后行迹或许会暴露,正要借此脱身。”
唐苏被他的回答堵地心肝发痛。
杨延朗想要坐起说话,牵动伤口脸色又白了几分,刑部尚书招了招手,侍卫将他微微扶起,杨延朗喘了口气,才道:“除了字迹以外,我这里还有其他的证据,一是物证,一是人证。”
他说完,又牵着嗓子不停咳嗽。
刑部尚书等急了,目光扫过杨延朗:“人证是男是女,如今在何处!”
朝臣窃窃私语。
杨延朗说:“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会被人抓住,才将证据藏在别处,那证据不是纸不是笔,不是任何物件,而是一个人。”
“此人是谁?”
杨延朗冷冷笑了笑,说:“此人是谁,不放问问前禁卫军统领,柳生大人。”
原还在忧心自个儿前程不保的柳生大骇,抬头怒斥道:“你在胡说什么!”他忍了又忍,终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声调,低怒道:“陛下,此人正是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想来是因着受了刑,对将军心生怨气,因而特地来大闹宣政殿的!”
他被掳了官职,此刻原本轮不到他说话,但众人都知道孙其骁和柳生的关系,这柳生和孙其骁,早年是一个乡里出来的,发了水患,二者离乡背井跑江湖,辗转来到京都,柳生幸运些,因着早年和乡里武夫学过两年,有幸入了锦衣卫,后来攀上了穆晏海这条高枝儿,入了禁卫军,娶了夫人之后,更是青云直上,一跃成了统领。
相比之下,孙其骁则低调许多,他去应征,却只能在粮草营当个走卒。而如今,孙其骁的地位已比柳生高出许多。
这会儿柳生主动出头,或许也存了些讨好的意思。
面对柳生的诘问,杨延朗双手因着伤痛打着颤,努力稳着声调,缓缓道:“柳生,你竟不知要避嫌么?试问谁人不知,你与孙其骁有着同乡之谊,孙其骁早逝的夫人,更是柳穆氏的姐姐,说起来,你还得管孙其骁叫一声姐夫!”
唐苏一怔。
杨延朗又道:“又有谁人不知,他那亡妻,是因你而死?你要报恩,也得挑个好时候!”
五步开外,柳生握紧拳头,脖间青筋迸发。
这显然涉及某些陈年烂事了,刑部尚书露出惊疑目光,余光却往穆晏海那里瞟了瞟。